子时正刻,万籁俱寂。皇城如同一头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偶尔划破这片死寂。
玄武门外墙根下,杂草丛生的阴影里,萧烬最后看了一眼身后十二名同样黑衣蒙面的精锐暗卫。无需言语,彼此交换了一个决绝的眼神。她率先俯身,拨开那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藤蔓与碎石,露出了那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淤泥和陈年腐殖质的潮湿寒气扑面而来。
没有犹豫,萧烬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冰冷的、半凝固的污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前襟和膝裤,黏腻恶心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通道内狭窄逼仄,必须完全匍匐前进,手肘和膝盖摩擦着粗糙湿滑的渠壁,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几乎吞噬了一切光线,只有前方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只能凭借记忆中的营造图方向和指尖的触感,一点点向前摸索。身后的暗卫依次潜入,保持着绝对的沉默,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急促的搏动,提醒着他们正在进行的是一场何等疯狂的冒险。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绝对黑暗的灰色。萧烬精神一振,动作更加谨慎。靠近了些,才发现那是一处栅栏,锈迹斑斑,似乎是当年封堵出口时留下的。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那铁栅,发现锈蚀得相当严重。
她从腿侧抽出一把特制的、涂抹了哑光涂料的短刃,插入栅栏与石壁的缝隙,运起内力,缓缓发力。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在寂静的通道内显得格外清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幸运的是,巡逻侍卫的脚步声刚刚从头顶上方经过,掩盖了这微不足道的声响。
“咔…”一声轻响,一根锈蚀最严重的铁条被无声地撬断。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很快,一个可供人钻过的缺口出现了。
萧烬率先探出头去。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庭院,荒草及膝,残破的假山和倾颓的亭台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这里位于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早已荒废多年,人迹罕至。她迅速确认了方位——这里距离长乐宫,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需要穿过大半个内苑,途中要避开至少三处固定的哨卡和数支巡逻队。
她打了个手势,众人依次从暗渠中钻出,如同鬼魅般散入庭院的阴影中,迅速隐去了身形。冰冷的夜风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此刻谁也顾不上这些。
负责佯攻的暗卫首领甲三,潜伏在距离东华门百丈之外的一处屋脊阴影后,如同凝固的岩石。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宫门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守卫身影,计算着他们巡逻的间隙和时间。
他抬起手,看着手中一个小小的沙漏,里面的细沙即将流尽。当时辰指亥时三刻,他猛地一挥手!
“动手!”
数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的隐蔽点暴起!他们并不直接冲击宫门,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宫墙逼近,同时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裹着油布的火箭,奋力射向宫门两侧的哨楼和值房!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东华门方向立刻炸开了锅。锣声、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哨楼上冒起浓烟和火光,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醒目。大批的侍卫从营房中涌出,刀剑出鞘的铿锵声不绝于耳,迅速向出现混乱的东华门方向集结。
“守住宫门!有刺客!”
“搜!他们人不多!别放跑一个!”
喧嚣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佯攻队伍刻意制造)远远传来,打破了皇宫核心区域的宁静。正如萧烬所料,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东华门。
听到远处传来的隐约喧嚣,萧烬知道甲三他们已经动手了。时机已到!
“走!”她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沿着事先规划好的、最隐蔽的路线,向着长乐宫方向疾驰。十二名暗卫紧随其后,如同夜色中的一道道青烟,利用廊柱、假山、树木的阴影,完美地隐匿着行踪。
他们的动作快如鬼魅,却又对皇宫内部的巡逻规律了如指掌,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队队被东华门动静吸引、匆忙增援过去的侍卫。
越是靠近长乐宫,守卫果然越发森严。即便大部分兵力被调往东华门,长乐宫外围依旧有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两队交叉巡逻的侍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萧烬伏在一座假山之后,屏住呼吸,观察着前方的哨卡。硬闯是不可能的。她目光扫视,最终落在了宫殿屋顶那繁复的斗拱和飞檐之上。
“上房。”她打了个手势。
暗卫们心领神会,取出飞爪百练索,看准时机,在巡逻队交错而过的空隙,数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高大的宫墙,随即如同壁虎般,在光滑的琉璃瓦上匍匐前行,利用屋脊和檐角的阴影隐藏自身。
从高处俯瞰,长乐宫的轮廓就在前方。宫院内,火把通明,守卫的数量比预想的还要多,几乎将主殿围得水泄不通。
萧烬的心沉了下去。强攻救人,希望渺茫。她的目光焦急地扫过殿宇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一丝破绽。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主殿侧面,一个不起眼的、用于装饰和排水的兽首石雕上。
那是…殿下暗示过的位置!
她记得林昭曾与她闲聊时,提及前朝宫中一些有趣的机关暗道,虽大多已废弃,但有些构造依旧保留。那个兽首…她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
她必须冒险靠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