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一声沉闷的喇叭声响起,破旧的公交车摇晃着停靠在站台前,喷出一股带着浓重柴油味的黑烟,打断了莫天明翻涌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起眼中的锋芒,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普通的高中生。
车门“哗啦”一声打开。
他随着人流踏上公交车,投币,然后走向车厢后部一个靠窗的空位。
车厢里人不多,莫天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榕城的街景缓缓后退,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秀轮廓。
他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脑海中却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重新梳理。
“滴血虎头”纹身——这是目前最关键的线索。
陈蓉和张建国的反应已经充分证明,这个标记背后代表着某种庞大的,危险的势力。
警方显然掌握着比他更多的信息,但出于保护或保密的原因,他们不会对一个高中生透露更多。
莫天明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与张建国在办公室里的那声轻“笃”如出一辙。
“既然警方不会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查。”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如同种子落入沃土,迅速生根发芽。
莫天明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直接调查这种级别的秘密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他别无选择。
公交车在一个熟悉的路口停下。
莫天明睁开眼,起身下车。这里距离他家还有两个街区,但他需要这段步行的时间来思考。
不知不觉莫天明站在去往明德路的路口。
明德路在红星纺织厂生活区对面的街道,这里是老城区边缘。
街道两旁是参天蔽日的榕树,枝叶繁茂,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碎片,洒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上。
空气里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混合着陈旧木料,潮湿青苔和隐约煤烟的味道。
“先去爷爷的老宅看看吧!”莫天明对着自己说了一句,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爷爷的老宅就在这条路的深处,一个闹中取静,带着独立小院的旧式平房。
院墙是青砖砌的,岁月在上面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和深绿色的苔藓。
一扇漆皮剥落大半的木门紧闭着,门环是黄铜的,蒙着一层深沉的铜绿。
莫天明站在院门前,抬头望着那熟悉的门楣。
这里承载了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爷爷严厉的教导,药草的苦涩气息,练功时肌肉的酸痛和汗水……都沉淀在这方寸之间。
自从爷爷去世,父母带着他和妹妹搬离后,这老宅便空置下来,成了记忆里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
他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手指准确地捏住其中最大、最旧的那一枚,插入锁孔。
“咔哒…嘎吱……”
院子不大,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丛野草。
角落里那棵老柿子树依旧枝繁叶茂,只是新结的柿子还藏在浓密的叶间,像一颗颗青绿色的小灯笼,怯生生地挂在枝头。
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平房,门窗紧闭,玻璃上积着厚厚的灰,模糊了屋内的一切。
莫天明反手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街道的喧嚣。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他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没有立刻进屋,目光扫视着整个院落。
墙角堆放杂物的棚子,屋檐下悬挂的早已干枯的艾草,青石板地面的每一处缝隙……
他像一头踏入自己领地的猎豹,警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确认着那份久违却刻入骨髓的熟悉感——是否掺杂了任何一丝陌生的扰动。
确认安全后,他才走向正屋。又是那把沉重的黄铜钥匙,打开了同样沉重的木门。
“吱呀——”
屋内的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艰难地挤进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翻滚的尘埃颗粒。
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书籍、药材的气息,沉淀在空气里。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很久!
屋子保持着爷爷生前的格局。
正厅中央是一张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都蒙着厚厚的白布防尘。
靠墙是一个巨大的,同样蒙尘的博古架,上面依稀可见一些空置的位置。
显然值钱的老物件早就被母亲收走了,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瓷器和根雕。
最显眼的,是挂在正堂墙上的一幅泛黄的字画,上书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武德常昭”。
那是爷爷的遗墨,也是他一生奉行的准则。
莫天明的目标很明确。他径直走向爷爷生前居住的东厢房。
推开门,房间更显昏暗。
一张老式雕花木床挂着蚊帐,靠窗是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泛黄的线装书、旧报纸、毛笔和砚台。
一个巨大的、红漆斑驳的木制衣柜靠在另一面墙边。
他的目光首先锁定了那张书案。
爷爷晚年除了练功,大部分时间都伏在这张案头,或读书,或写字,或整理他那些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书籍。
“滴血虎头”……
这种带有强烈象征意味的纹身标记,爷爷会在哪里留下只言片语的线索?
莫天明走到书案前,没有立刻翻动。他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房间,手指在积满厚灰的案面上轻轻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
除了那天晚上他匆忙留下痕迹,近期似乎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
他稍稍安心。
莫天明小心地拿起最上面一本线装书。
书页早已泛黄发脆,触手粗糙。书名是《拳经释义》,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和人体经络图。
他快速翻阅着,目光如电,扫过每一页可能隐藏的批注或夹页。
“没有!”
又拿起一本《本草拾遗》,翻看。
“没有!”
他走到那晚发现用九宫锁捆扎的牛皮笔记本前,拿起来重新翻了翻,可惜上面只有记录着一些旧时代阴煞门的信息。
“到底会在哪里,记忆中自己确实在某本笔记上见过滴血虎头的纹身!”莫天明喃喃自语。
案头散落的几份旧报纸,日期都是爷爷去世前几年的,内容多是些市井新闻或政策宣传。
他仔细检查了报纸的夹缝和空白处,是否有爷爷留下的字迹。
依旧一无所获。
莫天明放下手中的东西,眉头微蹙。
书案上没有发现。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巨大的红漆衣柜。
衣柜分上下两层。上层是挂衣区,下层是抽屉。
他拉开上层柜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挂着几件爷爷生前常穿的、洗得发白的练功服和一件深蓝色的旧中山装。
一股樟脑丸和陈旧布料的味道散发出来。
他仔细检查了衣服的口袋和夹层,甚至捏了捏衣角衣领,确认没有藏匿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