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员小王被两名省厅工作组的成员“请”进一间临时腾空的办公室时,脸上一片煞白,嘴唇哆嗦着,几乎站不稳。
副总队长刘铮坐在桌子后面,面色冷峻,鲁明站在窗边,背对着房间,望着窗外依旧沉寂的夜色。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梓轩,”刘铮开口,直接叫了小王的真名,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那部电话线路上的监听装置,你怎么解释?”
“我……我不知道啊,刘队!”小王几乎要哭出来,“我发现异常就立刻汇报了,我怎么可能……”
“汇报得很及时。”刘铮打断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正因为在那个敏感的时间点,你过于‘及时’的汇报,才更值得怀疑。对方手段专业,线路改动极其隐蔽,连你们技侦支队的老手都可能忽略,你一个刚转正不到一年的新人,是怎么一眼就看出问题的?”
“我……我平时就喜欢钻研这些通讯原理,看的资料比较多……”小王的声音越来越低。
“资料?”刘铮拿起桌上的一份档案,“你的入职档案显示,你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应用,通讯工程只是选修。而且,你父亲王友德,是正扬律师事务所的财务主管,没错吧?”
小王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死灰。
鲁明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住小王。赵正扬所在的律所!这条线,竟然在这里埋着!
“我……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跟他的工作没关系!”小王激动地辩驳,但眼神里的慌乱出卖了他。
“没关系?”刘铮冷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类似U盘的东西,“这是在你办公桌散热孔内部发现的,被动式信号发射器,虽然无法直接窃听,但可以远程确认监听设备是否正常工作。你发现问题后立刻汇报,是想摘清自己?还是想用这个‘立功’表现,来掩盖你安装这个信号确认装置的事实?”
小王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鲁明一步踏前,低吼声如同惊雷在小王耳边炸响,“谁指使你的?除了监听,你还做了什么?硬盘那边你有没有动过手脚?!”
巨大的压力和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穿,小王的精神崩溃了。
“是……是赵主任……赵正扬……”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他……他通过我爸找到我……说只要我帮忙装个东西,留意一下局里对杨明礼案的通话……就……就给我一笔钱,还能帮我妈安排更好的医院……我没办法,我妈她……”
“硬盘呢!”鲁明更关心这个。
“硬盘……硬盘我没动!真的没动!”小王拼命摇头,“保管室我根本进不去,有双岗,还有记录……赵正扬只让我留意通话,特别是关于省厅专家和硬盘鉴定进度的……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审讯室外,鲁明和刘铮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好在硬盘无恙,小王这个内鬼层级较低,接触不到核心。但这也证实了,赵正扬乃至其背后的人,对公安局内部的渗透无孔不入,而且行动极为迅速。
“立刻控制王友德!”刘铮对下属下令,“同时,对赵正扬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物理监视,申请对其所有通讯工具的监听许可!”
内鬼的揪出,如同拔掉了扎在肉里的一根毒刺,虽然疼痛,但也让指挥部内部的空气为之一清。信任的裂痕依然存在,但至少,明确了敌人来自何方。
天色微明。
晾了一夜的杨明礼,被再次提审。这一次,主审换成了刘铮,鲁明坐在一旁,沉默地观察。
杨明礼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显然一夜未眠。赵正扬带来的那点底气,经过“豁牙”可能还活着的冲击,以及这一夜孤寂的煎熬,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当他看到面容冷峻、气场强大的刘铮时,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省厅的人,到底还是来了。
刘铮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一叠照片推到杨明礼面前。不是案件资料,而是几张略显模糊的远景照片——赵正扬深夜进入“碧水云亭”茶楼,李国华随后抵达,以及两人先后离开的瞬间。
“杨明礼,你看看,你的律师,和你口口声声要维护你的‘朋友们’,在你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在忙什么?”刘铮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们在商量,如何在你顶不住的时候,进行切割,甚至……让你永远闭嘴。”
杨明礼死死盯着照片上李国华模糊的身影,呼吸骤然急促。李国华!秘书长竟然亲自出面了?这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安心,反而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事情已经严重到需要这个级别的人深夜密会了吗?而“永远闭嘴”四个字,更是像一把冰锥,刺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保的不是你,”刘铮一字一顿,敲打着杨明礼紧绷的神经,“他们保的是他们自己,是你背后那个所谓的‘老爷子’!而你,杨明礼,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一块用过即弃的抹布!”
“不……不可能……”杨明礼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不可能?”刘铮冷笑,又推过去一张纸,上面是技术员小王签字的初步审讯笔录摘要,“看看这个,你的赵律师,连公安局内部的钉子都动用了,就是为了监控我们对你的侦查进度。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因为你这里,”刘铮指了指杨明礼的胸口,“藏着能让他们万劫不复的秘密!他们越害怕,越说明你手里的东西有价值!但你再不说,等他们把你最后的利用价值榨干,或者觉得你太危险了……”
刘铮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带来的死亡威胁,让杨明礼浑身一颤。
鲁明适时开口,语气比起刘铮的凌厉,多了一丝看似推心置腹的沉重:“杨明礼,十年前码头的事,刘老歪的命,‘豁牙’还活着,这些旧账,我们都可以慢慢算。但你想想,为了那些关键时刻只会抛弃你、甚至可能对你下手的人,扛下所有,值得吗?你死了,他们是能给你立碑,还是能给你家人抚恤?”
内外夹击,心理的堡垒在事实和恐惧的双重锤击下,摇摇欲坠。
杨明礼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发白,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看看照片上密会的两人,又看看那份内鬼的笔录,再想到昨夜审讯时提到的“豁牙”……巨大的恐慌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极度挣扎。
就在这时,指挥部一名干警匆匆推门进来,在鲁明耳边低语了几句。
鲁明脸色微变,起身走到刘铮身边,低声传达:“刘队,市检察院的人来了,带着一份文件,要求我们说明对杨明礼的强制措施期限和证据情况,语气……很强硬。”
检察院的介入?而且在这个关键时刻?
刘铮眼中寒光一闪,看向眼神重新闪烁起一丝侥幸和观望的杨明礼,知道对方背后的力量又开始发力了,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让他们等着!”刘铮对鲁明说了一句,然后重新坐回座位,盯着杨明礼,声音不高,却带着最终通牒的力量:
“杨明礼,看见了吗?他们急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是继续当一枚沉默的棋子,等着被彻底抛弃,还是抓住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个活路?说出‘老爷子’是谁,说出硬盘里那些加密文件背后的一切!”
“我……”杨明礼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他嘶哑道,“我要见我的律师!我要见赵正扬!”
堡垒尚未完全崩塌,但裂缝,已然深可见骨。而检察院的突然到来,如同迷雾中骤然出现的又一道刀锋,让这场较量,瞬间增添了更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