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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神府,仙气氤氲,旌旗招展。身为新晋“显圣将军”,沉香麾下天兵骁勇,战功赫赫,威名已然传遍三界。每日里,不是操练军马,便是处理军务,或是受邀赴各路仙府宴饮。在旁人眼中,他年少得志,前程似锦,更兼父母团聚,享尽天伦,应是再无遗憾。

然而,只有沉香自己知道,在他心底最深处,始终有一块无法填补的空缺,如同夜空中缺失的最亮星辰,让所有的辉煌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寂寥。功名利禄,于他而言,不过是责任与工具;天伦之乐,温暖却无法完全驱散他灵魂深处的某处寒意。

那个空缺,属于一个叫小玉的姑娘。

她的身影,她的笑靥,她决绝离去时那破碎而痛苦的眼神,早已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他的神魂深处,无法磨灭。夜深人静时,他常会摩挲着那盏失去灯芯后略显黯淡的宝莲灯(杨泽后来归还于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思念。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那蚀骨的仇恨,是否仍在折磨着她?没有她在身边,即便站在三界之巅,他也只觉得脚下虚空,满目荒凉。

他从未放弃寻找。动用手巾权力,暗中派出麾下心腹天兵,借巡查、征讨之名,于三界六道暗中打探小玉的消息。然而,小玉仿佛彻底从世间蒸发,无论是仙山福地,还是幽冥魔域,皆无她的踪迹。时间一天天过去,沉香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

这一日,他正在校场检阅新编练的天河水军,一名亲信副将匆匆而来,附耳低语了几句。沉香的脸色骤然一变,挥手屏退了左右。

“将军,西海巡海的一队夜叉上报,约在数月前,曾隐约见到一道白色流光,冲破重重煞气,坠入了西海极渊深处的那座‘煞气岛’。”副将神色凝重,“因其地凶险,煞气蚀体,他们未敢靠近确认,但观其形貌气息,与将军所寻之女子,有七八分相似。”

西海极渊!煞气岛!

听到这几个字,沉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随即又被一股尖锐的疼痛攫住。他如何不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三界闻名的绝地、修者的坟场!终年笼罩在足以磨灭金仙道基的上古庚金煞气之中,灵气狂暴混乱,环境恶劣到极致,即便是他,若无必要也绝不愿轻易踏足。

小玉!她怎么会去那里?她究竟想做什么?在那样的地方,她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担忧、恐惧、心痛……种种情绪瞬间淹没了他。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立刻将手中所有军务尽数交由副将代理,留下一句“我有要事,归期未定”,便甚至来不及与父母多说一句,身形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撕裂云层,以最快的速度直奔西海而去!

越是靠近西海极渊,周遭的环境便越发恶劣。原本蔚蓝的海水变得漆黑如墨,死寂无波,仿佛蕴含着大恐怖。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道道蕴含着毁灭气息的雷霆如同银蛇般在云中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金属锋锐感的煞气,呼吸间都感到肺部如同被刀割般疼痛。强大的引力与混乱的法则乱流,使得飞行变得极其艰难。

沉香心急如焚,将周身法力催谷到极致,萱花神斧悬浮于头顶,散发出一圈柔和的五彩光晕,勉强抵御着外界无孔不入的煞气侵蚀。他如同逆流而上的游鱼,奋力冲破一层又一层粘稠如实质的煞气迷雾,神识如同蛛网般散开,不顾被煞气侵蚀的风险,疯狂地搜寻着那道熟悉的气息。

终于,在穿越了最浓厚的一片煞气屏障后,那座荒凉、死寂、如同巨兽骸骨般的黑色岛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岛上的景象让他触目惊心,嶙峋的怪石,呼啸的罡风,以及那几乎化为液态、翻滚不休的暗金色庚金煞气……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天然的炼狱!

而当他目光锁定在岛屿中央,那道悬浮于半空的纤细白色身影时,他的心胆在这一刻几乎要碎裂开来!

只见小玉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被反噬的鲜血染得殷红。她周身被浓郁如实质的暗金色煞气包裹,那些煞气如同活物般钻入她的七窍,融入她的肌肤。她的双掌更是成为了风暴的中心,无数玄奥而狰狞的暗金符文在掌心闪烁、明灭,引动着整个岛屿的庚金煞气之源,疯狂地向她汇聚!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微微颤抖,显然已到了承受的极限,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狂暴的力量彻底撕碎!

“小玉!快停下!这样你会死的!”沉香看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嘶声大吼,身形如电,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打断这凶险无比的修炼。

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打破了岛屿的死寂,也惊动了修炼中的小玉。

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赤金之色,充满了暴戾、疯狂与一种沉香从未见过的陌生和冷漠!仿佛她已不再是那个会依偎在他身边软语温存的小狐狸,而是一尊只知杀戮与复仇的凶神。

“别过来!”小玉的声音尖锐而嘶哑,带着浓浓的排斥与警告,“沉香,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要练成神掌,为我父母报仇!”话语中的决绝,如同冰锥,刺得沉香心脏一阵抽搐。

“报仇?找谁报仇?”沉香被她眼中那纯粹的恨意惊得一愣,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孙悟空!!”小玉几乎是嘶吼出声,那名字仿佛带着血,从她齿缝间挤出,声音中的刻骨仇恨,让周围的煞气都为之翻涌,“那猢狲杀我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你休要拦我!”

如同九天雷霆轰顶!沉香瞬间僵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来如此!原来小玉一直以来深埋心底、甚至不惜偷吃灯芯也要获取力量去报复的仇人,竟然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孙悟空!他瞬间明白了小玉所有的痛苦、挣扎,以及为何她觉得自己无法再面对他!

“不!小玉,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沉香从震惊中回过神,急忙解释道,语气焦急而恳切,“我师父他老人家,虽行事看似乖张,不拘小节,但绝非是非不分、滥杀无辜之辈!这其中定然有误会!你相信我……”

“闭嘴!我不听!”仇恨已经完全蒙蔽了小玉的心智,尤其是在这修炼的关键时刻,煞气侵魂,让她变得更加偏执易怒。她见沉香不仅阻拦,还出言为孙悟空辩解,心中顿时被巨大的失望、痛楚和被“背叛”的愤怒填满。在她看来,沉香终究是站在了他师父那边!

极度的情绪波动,引动了那本就极不稳定的劈天神掌力。赤金色的眼眸中戾气大盛,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将那双凝聚了恐怖力量、符文疯狂闪烁的手掌,猛地向前一推!

“你让开!”

一道凝练到极致、不过丈许大小、却仿佛蕴含着劈开混沌、重定鸿蒙之意的暗金色掌印,骤然成型!掌印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露出其后冰冷的虚无!毁灭性的气息瞬间锁定了沉香,让他周身汗毛倒竖!

这一掌的威力,远超寻常大罗金仙的全力一击!已然触摸到了一丝法则本源的边缘!

电光火石之间,沉香的瞳孔紧缩如针尖!

躲?以他如今的修为和速度,并非完全躲不开。但他不能躲!

他清晰地感受到,小玉这一掌乃是情绪失控下的含恨一击,力量狂暴而混乱,根本未曾收束。一旦他躲开,这恐怖的掌力便会彻底失控,首当其冲的小玉,必然会被反噬的力量炸得形神俱灭,绝无幸理!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第二种选择!

在掌印及体的前一刻,沉香做出了决断。他甚至主动收敛了护体仙光,没有运转任何防御神通,只是将萱花神斧迅速横在身前,以其无上神材本身的坚韧与灵光,结合自己历经轮回淬炼、远超同阶的强横肉身,准备硬生生承受这足以开山裂天的一击!他要以自身为盾,强行化解掉大部分毁灭性的力量,保住小玉!

“轰————————————————!!!”

暗金掌印结结实实地轰击在沉香胸口的萱花神斧之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仿佛星辰崩灭般的巨响!

恐怖的冲击波呈环形骤然扩散,将周遭数十丈的黑色岩石尽数震为齑粉!沉香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仿佛被一颗坠落的星辰正面击中!喉头一甜,一道混杂着内脏碎片的殷红鲜血,如同箭矢般从口中狂喷而出!

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百丈之外坚逾精钢的山壁之上!

“砰!”

又是一声闷响,那面山壁以他撞击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的巨大裂痕,碎石簌簌落下。萱花神斧发出一声低沉悲鸣,斧身上流转的五彩光华瞬间黯淡了下去,灵性受损。

沉香滑落在地,单膝跪地,以神斧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彻底倒下。胸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肋骨不知断了几根,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经脉中法力乱窜,伤势极重。

“沉香!!”

小玉在那掌印离体的瞬间,其实就已后悔了。煞气的影响稍退,理智回归了一丝。当她看到沉香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承受了这一掌,看到他吐血倒飞、重重撞在山壁上的惨状时,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愤怒,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被无边的恐慌、恐惧和撕心裂肺的心痛彻底取代!

她强行逆转功法,散去了后续的掌力,那狂暴的反噬之力让她也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她根本顾不得自身,如同疯了一般,化作一道白光飞扑到沉香身边。

“沉香!沉香!你怎么样?”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他,双手颤抖着,却不知该碰哪里,看着他胸前衣袍被鲜血浸透的惨状,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声音哽咽破碎,“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躲开!为什么不抵挡啊!呜呜呜……”

沉香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用指尖轻轻擦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看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焦急万分的女孩,他苍白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缓缓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却异常温暖、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因为……我知道……”他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我的小玉……心底……还是在乎我的。”

他伸出染血的手,紧紧握住她冰凉颤抖的小手,将那温暖而坚定的力量传递过去。

“这一掌……若能消你些许恨意……能让你……不再被仇恨折磨……我受了……便是。”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恳切、真诚,没有丝毫的责怪与怨恨,只有深不见底的爱怜与疼惜。

“小玉……关于你父母的事……我以道心起誓……以我们之间的感情起誓……其中必有……惊天误会!”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师父孙悟空……虽行事不羁……但光明磊落……绝非……滥杀无辜之辈!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一定……查清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他反手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注入她的心中:“不要再……修炼这凶险的掌法了……好吗?看着你这样……折磨自己……我比受这一掌……更痛……千倍万倍……”

听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甚至带着血气的话语,感受着他掌心那熟悉的、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温度,小玉只觉得心中那用仇恨和冰冷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碎裂成齑粉!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恐惧……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再也抑制不住,伏在他染血的胸前,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数月来承受的所有苦难都哭尽一般。

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胸前的血迹上,晕开一朵朵凄艳的花。

仇恨的冰雪,在他以生命和深情燃起的火焰面前,终于开始迅速地消融。

沉香忍着剧痛,轻轻环住她颤抖的肩膀,任由她哭泣着,发泄着。他知道,他的小玉,正在慢慢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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