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七微微蹙眉,他也一直对此心存疑虑:“那也许是我记错了?之前我应该是记忆出现过几次问题了。”
“你当年去往雪域的仪式被那场风雪中断,之后又辗转多地才回到国内,那时中原内乱,西王母国也出现叛乱,母亲实在顾不过来,要不然也不会将你交给张家人带走。” 她纤细如玉的手指轻轻拂过言十七的眉心,感受着他体内能量的流动。
“十七,”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你与陨玉本源的融合……似乎出了些偏差。先前那‘基石’的能量过于庞大狂暴,你虽吸收,却未能完全化为己用,反而与你原有的本源产生了细微的排斥。若不尽早梳理调和,恐留下隐患,于你未来的恢复不利。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引导你逐步适应和融合这份力量,彻底修复本源。”
她看向言十七的眼神充满了母亲的关切:“外界之事,暂且放下。”
言十七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他的身体确实像一个布满裂痕的容器,需要时间和安静的环境来慢慢修复。
嘱咐十七之后,西王母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几乎与言十七同时出现的黑瞎子身上。她仔细感知了一下,那双空灵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的欣慰和……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慈爱。
她微笑着,语气无比自然地问道:“看来,我儿漂泊至今,终是寻得了一位不离不弃的伴侣?甚好,甚好。”
“伴侣”二字如同惊雷,炸得言十七眼皮一跳。他立刻开口解释:“母亲,您误……”
“诶——”西王母却温和地打断他,用一种“我懂,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又满意地打量了一下黑瞎子(虽然戴着墨镜看不清全貌,但身材挺拔,气息也还算顺眼,最重要的是……),“你二人气息交融,犹如一体,何须羞赧?莫非是嫌弃人家出身或侍奉不周?”
她遵循着最古老的感知方式,黑瞎子身上那浓得化不开的、属于言十七的本源气息,在她看来,就是最铁板钉钉的“结合”证据。
“母亲,你真的误会了。”言十七不得不再次打断西王母的猜想,“之前他受伤,我用本源护住了他的心脏。”
“只是如此?”西王母上下打量了黑瞎子,“气息浓郁……”
“母亲,真的。”
“好吧,”西王母轻轻抬手,指尖凝聚起两团精纯柔和的白光,分别没入黑瞎子的双眼和后颈,“你护卫十七归来,我自当感谢。原误以为你是我儿伴侣,既非如此,这份恩情就另当别谢了。”
黑瞎子只觉得双眼一阵难以言喻的清凉舒爽,多年来如同蒙着厚重阴翳、时常灼痛的世界,瞬间变得清晰明亮!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远处陨玉石壁上最细微的脉络纹路!而背后那如同附骨之疽、时常折磨他的阴冷诅咒之力,也在那温暖磅礴的能量冲刷下,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彻底消散无踪!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充斥着他的内心!困扰他半生的痼疾,竟然就这样被轻易治愈了!
“你的眼疾和背后的污秽之物,我已为你清除,算是答谢你护送十七归来。”西王母的声音淡淡响起,听不出喜怒,只见她指尖弹出一枚奇特的玉哨,落入黑瞎子手中。 “此地并非凡人久留之地,久居于此,于你无益。几月之后,将是这片雨林十年一遇的盛大雨季,地下暗河将会暴涨,淹没部分通道。我暂时予你驱使蛇群的能力,助你避开林中大部份危险。”
她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安排:“你可沿河道离开塔木陀。待到雨季来临,你便自行离去吧。”
此言一出,黑瞎子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
离开? 让他现在离开?
他猛地抬头,看向西王母,又急切地看向言十七,嘴巴张了张,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从未想过离开!尤其是在刚刚刚刚治愈了旧伤、刚刚……刚刚又能如此靠近言十七之后!
“我……”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慌乱,“我不想走!西王母大人,小老板他还需要人照顾!他身体还没好利索,我可以留下来帮忙!端茶送水、护卫警戒都行!我……”
“不必。”言十七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甚至没有看向他,只是淡淡地对西王母说,“母亲,我的伤自己调理即可,无需外人打扰。”
“外人”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黑瞎子的心脏。他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脸色瞬间苍白。他知道,言十七始终没有原谅他草原上的那次疯狂和侵犯。之前的同行不过是情势所迫,如今危机已过,他这“外人”自然该被清除出去。
西王母看了看儿子冷漠的侧脸,又看了看黑瞎子那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不甘和乞求的眼神,心中了然。她虽感激黑瞎子,但儿子的意愿才是第一位。
“十七需要绝对静养,外人在场,确实不便。”西王母的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宣判了最终结果,“你的伤势既已痊愈,便无需再留于此地。待到雨季,自行离去吧。”
说完,她不再给黑瞎子任何争辩的机会,身影缓缓融入陨玉光华之中,似乎去为言十七准备静修之地。
空旷的陨玉空间内,只剩下言十七和黑瞎子两人。
黑瞎子站在原地,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治愈眼疾和清除背上仙物的巨大喜悦早已被即将被驱逐的恐慌和失落所淹没。他贪婪地看着言十七的背影,那近在咫尺的距离,此刻却仿佛隔着天堑。
“小老板……”他声音沙哑,带着最后一丝挣扎,“我……我知道错了……草原上的事……我混蛋……我不是人……你让我留下来将功补过行不行?我保证离你远远的,绝不打扰你,就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
言十七终于缓缓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他,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怒,只有一片彻底的、疏离的冰冷。
“你的伤好了,”他陈述着事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不需要你。”
说完,他不再看黑瞎子一眼,转身向着陨玉更深处走去,身影逐渐被柔和的光晕吞没。
黑瞎子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周围是无尽的光华和能量,但他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孤独。
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被留下了。
也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被接纳过。
几月后的雨季,似乎成了他离开这座美丽囚笼的唯一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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