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鸡叫三遍,天还只是蒙蒙亮,程秋霞就轻手轻脚地起来了。她把昨晚李风花、王淑芬硬塞过来的几颗大白菜、一捆水灵灵的菠菜,还有自己从自留地新拔的几根青萝卜,仔细地用旧包袱皮包好,捆扎结实。炕上,飞飞还睡得小脸通红。
程秋霞正准备去灶间烧点热水,就听见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喵呜”一声。她推开木窗,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涌进来,只见那只神出鬼没的狸花猫,正端坐在窗台上,尾巴尖优雅地卷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清亮,静静地看着她。
“你这家伙,倒是会挑时候。”程秋霞轻笑一声,心里有些暖。这猫通人性,怕是最近没看见她们,特意来守着。
飞飞被开窗的动静弄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的狸花猫,立刻清醒了,光着脚丫就跳下炕跑到窗边。
“猫猫!”飞飞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我和妈,要回县里了。”她的小脸凑近狸花猫,很认真地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天要冷了,要下大雪了,在这里会冻手。”
狸花猫歪着头,看着飞飞,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思考。
程秋霞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画面有些好笑,又有点温馨。她原本没想过带猫去县里,宿舍地方小,也不知道让不让养。
就在这时,狸花猫轻盈地一跃,直接从窗台跳到了飞飞略显单薄的小肩膀上,它调整了一下姿势,四只爪子稳稳抓住飞飞的棉袄,长长的尾巴自然地垂下来,圈住飞飞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了上面,就像一个活的、毛茸茸的猫皮围脖。
飞飞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托住猫屁股,生怕它掉下去,仰头看程秋霞:“妈!猫猫是不是答应了,它跟我们走了?”
程秋霞看着闺女肩上那只一脸理所当然、仿佛本该如此的黑狸花,再看看飞飞那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到嘴边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罢了,带就带吧,这猫有灵性,说不定在大院里也能帮着抓抓耗子。她点点头:“行,带着。赶紧穿鞋洗脸,咱得去赶早班车了。”
收拾停当,锁好院门,程秋霞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蔬菜包袱,一手牵着肩膀上挂着狸花猫的飞飞,踏着晨露,往屯子口的班车点走去。
狸花猫趴在飞飞肩上,姿态悠闲,一双猫眼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清晨的出屯子的人。偶尔有早起的乡亲看到这奇特的一幕,都忍不住笑起来。
“哟,飞飞,你这还带个褡裢出门啊?”
“这猫成精了,还知道找长期饭票了。”
飞飞听着大人的打趣,也不恼,反而有点小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让她肩上的褡裢趴得更稳当些。
到了屯口,车还没来。母女俩等在路边,深秋的早晨寒气很重,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飞飞肩上的狸花猫似乎也觉得冷,把毛茸茸的脑袋往飞飞颈窝里埋了埋。
就在这时,一辆半旧的自行车从屯子里出来,缓缓停在她们旁边,露出了郑卫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的笑脸,后面坐着的是他挺着大肚子的媳妇王晓琳。
“秋霞!飞飞!这就回县里啊?”郑卫国声音听着还有些虚,但语气很高兴。
“郑大队长,晓琳!你们这是……”程秋霞又惊又喜,赶紧迎上去。
“去医院复查,顺便送晓琳回娘家住几天,方便照顾。”郑卫国解释道,目光落在飞飞肩上那只格外醒目的狸花猫上,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嗬!这架势……这是要举家搬迁啊?”
王晓琳也探过头来看,忍不住笑了:“这猫跟飞飞真亲。”
飞飞看到郑卫国,眼睛一亮:“郑伯伯!你好了?”
“好了好了,多亏大家惦记。”郑卫国看着飞飞,眼神温和,又看向程秋霞,“在县里还习惯吗?飞上学怎么样?”
“都挺好的,工作不累,飞飞也适应。”程秋霞忙道,“你身体要紧,得多养养,别急着回屯子操心。”
“知道,心里有数。”郑卫国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狸花猫,“带它去县里也好,这猫灵性,陪着飞飞做个伴。”
正说着,车晃晃悠悠地来了。
“车来了,那我们走了啊卫国哥,晓琳,你们路上也慢点!”程秋霞赶紧提起包袱。
“快上车吧!有空回屯子来!”郑卫国挥挥手。
王晓琳也笑着道别:“秋霞姐,回头来县里找你说话!”
程秋霞拉着飞飞上了班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飞飞跪在座椅上,扒着窗户,冲着窗外的两人挥手,肩上的狸花猫也“喵”了一声,像是在道别。
自行车先走了,班车也发动起来,载着一车人,还有一只特殊的乘客,晃晃悠悠地驶离了靠山屯,向着县城方向而去。
车窗外,田野萧瑟,树木凋零,天色阴沉沉的,确实像是要下雪的样子。飞飞安静下来,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狸花猫光滑的皮毛。狸花猫眯着眼,享受着这移动的座驾和免费的按摩,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程秋霞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又看看身边这一人一猫和谐的画面,心里那份因离别带来的淡淡惆怅,被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取代。无论是在屯子,还是在县城,只要她们娘俩在一起,再加上这个新加入的、毛茸茸的家庭成员,日子,总能过得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