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无法驱散余年心头的寒意。他回到临时落脚点,一间狭小却隐蔽的公寓,这是老周早前为他准备的众多安全屋之一。窗外车流如织,室内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打开经过多重加密的笔记本电脑,谨慎地点开了那条神秘短信中的链接。一个自毁式加密邮箱界面弹出,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数据包和一份简洁的分析报告。
数据包内是经过处理的服务器底层日志片段,清晰地显示着那个删除关键底稿的操作,其原始Ip经过数次跳转后,最终指向一个标记为“xwY_private_VpN”的节点。而分析报告则用冷静的技术语言指出,该VpN节点在操作时间段内的加密特征,与徐文渊个人常用的几个隐蔽网络标识高度吻合。
证据直指徐文渊!
余年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份证据,如果能被采信,将能有力地支撑他关于“账号被盗用、内部陷害”的辩护,足以在下次听证会上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可能扭转整个局面。
但……这证据来得太是时候,也太关键了。
“c”是谁?他\/她如何能获取到如此核心、连老周之前都未能完全锁定的服务器底层日志?提供帮助的目的又是什么?
理性的警惕压过了获证的喜悦。他立刻联系了老周。
“数据我收到了,正在分析真实性。”老周的声音带着嘶嘶的电流杂音,“从技术层面看,伪造的难度极高,尤其是Ip跳转路径和VpN节点的加密特征,需要极高的权限和对徐文渊习惯的深入了解。初步判断……可信度超过八成。”
“来源能追溯吗?”
“邮箱服务器是海外匿名的,信号经过多次屏蔽,对方是高手,没留下尾巴。”老周顿了顿,“不过,发送时间掐得非常准,几乎是在你听证会结束的第一时间。这说明,‘c’不仅掌握证据,还在密切关注你的动向。”
一个隐藏在暗处,拥有高超技术和信息渠道,并且似乎有意向他示好的神秘存在。
余年沉吟片刻,回复道:“保持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明白。”
接下来的两天,余年按兵不动。他仔细梳理着手中的新证据,思考着如何在下次听证会上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威力。同时,他也在等待,等待“c”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在第三天傍晚,那个未知号码再次发来短信,这次的内容更简单:
「明日下午三点,湖畔茶舍,‘听雨轩’。一个人来。」
没有署名,依旧是“c”。
该来的总会来。余年知道,他必须去见一见这个人。无论对方是友是敌,他都需要弄清楚其真正的目的。
次日,余年提前半小时到达湖畔茶舍,在远处观察了一番。“听雨轩”是一个临水的独立包间,环境清幽私密。他没有发现明显的监控或可疑人员。
三点整,他推开“听雨轩”的门。
包间内,一个穿着休闲中式服装、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窗边,娴熟地冲泡着工夫茶。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眼神深邃平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周身散发着一种举重若轻的气场。
看到余年进来,他微微一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余年学弟,冒昧相邀,不会怪我唐突吧?来,尝尝这泡凤凰单丛,今年的头春茶,香气正足。”
学弟?
这个称呼让余年心中一动。他仔细打量着对方,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与记忆中某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重合。
“您是……楚学长?”余年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楚啸天,比他高五届的法学院传奇人物,当年在校时便是风云人物,才华横溢,深得导师赏识,毕业后更是迅速在顶尖律所崭露头角,据说早已跻身于处理最复杂、最顶级商业纠纷的圈子,是真正的行业金字塔尖人物。余年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并无深交。
“难得你还记得我。”楚啸天笑着将一杯澄澈透亮的茶汤推到余年面前,动作行云流水,“听说我们的小学弟最近遇到些麻烦,我这个做学长的,总不能坐视不理。”
“小学弟”——这个略带调侃又透着亲昵的称呼,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冲淡了多年未见的生疏感。
余年没有去碰那杯茶,目光锐利地看着对方:“那份证据,是楚学长提供的?”
“一点小忙。”楚啸天坦然承认,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正好有些资源,看到有人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对付自己人,看不过眼而已。”
他的语气自然亲切,带着学长对学弟的维护之意,让人很难生出恶感。
“学长为什么要帮我?”余年直接问道。
“两个原因。”楚啸天品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第一,我看重你的才华。当年在法学院,你的几次模拟法庭辩论就让我印象深刻。为了一点莫须有的罪名折损在这里,太可惜。”
“第二,”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沉了些,“我厌恶这种躲在背后、玩弄阴谋诡计的风气。法律这片战场,应该靠真本事吃饭,而不是这些鬼蜮伎俩。”
他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正气,几乎说到了余年此刻的心坎里。
“可是,”余年依旧保持警惕,“徐文渊也算是我们的学长。”
楚啸天轻轻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惋惜:“文渊啊……他走错了路。嫉妒和野心蒙蔽了他的双眼。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咎由自取。”他话锋一转,看向余年,“但你不同。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守着一些东西。这很好,但也容易让你吃亏。”
他似乎对徐文渊的事情了如指掌,语气中带着洞悉一切的平静。
“那份证据,你打算怎么用?”楚啸天问道。
“在下次听证会上提交,证明我的清白。”余年回答。
楚啸天微微颔首:“思路没错。不过,我建议你稍作调整。不要只盯着Ip地址本身,那样技术性太强,容易被对方用更复杂的技术解释模糊掉。你可以结合徐文渊在项目后期异常调动资源、频繁接触特定人物的行为记录,将Ip证据作为整个‘陷害行为链条’中的关键一环来呈现。这样,逻辑更完整,冲击力也更强。”
他的点拨精准而老辣,直指要害,让余年豁然开朗。这确实是更有效率的策略。
“多谢学长指点。”余年的戒备心,在对方展现出的专业能力和似乎合乎情理的解释下,不知不觉减弱了几分。
“跟我还客气什么。”楚啸天笑了笑,重新为他续上茶,“记住,很多时候,真相需要策略来呈现。保护好自己,才能走得更远。以后遇到难处,随时可以找我这个学长。”
离开茶舍时,余年手中多了一张楚啸天的私人名片。看着那张简洁却分量十足的名片,余年心情复杂。
楚啸天的出现,如同绝望迷雾中射出的一道光。他提供的帮助和专业指导,无疑是雪中送炭。但多年职业养成的直觉,又让余年无法完全安心。
这位位高权重、久未联系的学长,为何突然对他如此关照?
真的仅仅是因为惜才和同门之谊吗?
他将名片小心收好。无论楚啸天的目的是什么,眼下这份关键的证据和宝贵的建议,确实是他迫切需要的。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律所高耸的大楼,眼神重新凝聚起力量。
有了这张牌,下一次听证会,他将不再是只能被动挨打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