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在严密看管下暴毙,无疑是对专案组和皇帝权威的公然挑衅,也使得河工贪墨案的调查陷入了僵局。王永吉自知必死,咬紧牙关,将所有罪责一力承担,绝口不提幕后之人。其他涉案胥吏要么同样被灭口,要么吓得魂飞魄散,问什么都只说“不知”。
一时间,案件似乎走进了死胡同。行宫内的气氛愈发压抑,连怡亲王和张廷玉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焦灼。
然而,就在这看似山穷水尽之际,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
这日午后,林潇潇正在院中翻阅一本关于江南漕运的杂记,槿汐领着一个打扮成粗使婆子模样、低眉顺眼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娘娘,人带来了。”槿汐低声道。
那妇人见到林潇潇,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民妇……民妇刘王氏,叩见贵妃娘娘!”
“起来回话。”林潇潇放下书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说有关于河工案的紧要情况禀报?”
这刘王氏,正是小允子之前按照林潇潇吩咐,设法接触到的那个暴毙师爷的家眷之一,是那师爷的一个远房表妹,在师爷家中帮佣多年。
“是……是……”刘王氏站起身,依旧不敢抬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民妇……民妇的表哥,就是……就是那个没了的那位……他……他前些日子,好像知道自己要出事,偷偷交给民妇一个小布包,说……说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就让民妇想办法把这个交给……交给能管这事的大官……”
林潇潇心中一动:“布包何在?”
刘王氏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双手颤抖地呈上。槿汐接过,检查无误后,才递给林潇潇。
林潇潇打开油布,里面是一个普通的蓝布小包,再打开,赫然是几页密密麻麻写满字的纸,以及几张小额的、看似普通的银票!
她迅速浏览那几页纸,越看眼神越亮!这上面记录的,竟然是王永吉通过师爷,与几位关键官员(包括已死的师爷自己)分赃的详细账目!时间、地点、人物、金额,记录得一清二楚!更重要的是,其中明确提到了几笔通过曹家名下的钱庄进行“洗白”和转移的款项,以及曹家一位管事在其中牵线搭桥的记录!
而那几张银票,虽然面额不大,但却是曹家钱庄开出的票据,上面有特殊的印记,与账目记录相互印证!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是人证(虽已死)留下的物证!虽然还不足以直接扳倒曹家核心人物,但足以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将曹家彻底拖入这潭浑水!
“这些东西,除了你,还有谁见过?”林潇潇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问道。
“没……没有了!”刘王氏连忙摇头,“表哥交给民妇时千叮万嘱,说这东西要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民妇害怕,一直藏着,直到听说皇上要严查,才……才敢拿出来……”
“你做得很好。”林潇潇示意槿汐拿过一锭银子赏给她,“此事关系重大,你切记守口如瓶,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本宫会保你安全离开杭州,安顿好你和你家人。”
“谢娘娘!谢娘娘大恩!”刘王氏千恩万谢,由槿汐带着悄悄离开了。
拿到这关键证据,林潇潇片刻不敢耽搁,立刻亲自前往御书房求见雍正。
当雍正看到林潇潇呈上的账目和银票时,先是震惊,随即脸上露出了自南巡以来最畅快、最冰冷笑容!
“好!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重重一拍御案,“朕正愁找不到撬开他们嘴巴的钉子,这就送上门来了!”
他立刻召见怡亲王和张廷玉。
二人看到证据,也是又惊又喜。张廷玉抚须道:“皇上,有此物证,便可名正言顺地传唤曹家管事,甚至……传唤曹頫问话!只要打开一个缺口,不怕他们不招!”
怡亲王也道:“臣弟立刻派人,按图索骥,控制住账目上提到的所有相关人员,尤其是曹家那个管事!”
“不!”雍正眼中寒光一闪,“先不要动曹家那个管事。”
众人一愣。
“打草,才会惊蛇。”雍正冷笑道,“朕要看看,曹頫看到这些证据的抄本后,会是什么反应!他会去找谁?会如何应对?朕要顺着这根藤,摸出后面更大的瓜!”
他这是要引蛇出洞,放长线钓大鱼!
“皇上圣明!”几人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立刻秘密抄录几分,将抄本……”雍正沉吟片刻,目光转向林潇潇,眼中带着一丝深意,“嘉懿,你觉得,这抄本,由谁送去给曹頫‘过目’,最为合适?”
林潇潇心领神会。皇帝这是要将她推到前台,更深地参与到这场博弈中来。由她这个贵妃,以某种“不经意”的方式,让曹頫“意外”得知证据的存在,既能施加压力,又不会显得过于正式和咄咄逼人,留给对方操作和犯错的空间。
“臣妾……或可借品鉴香料或织锦之名,召见曹李氏。”林潇潇平静地说道,“闲谈之间,‘无意’透露些许风声。”
雍正满意地点点头:“甚好!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分寸,你自己把握。”
“臣妾遵旨。”
带着皇帝的命令和那份证据的抄本,林潇潇回到了自己的院落。她知道,自己即将抛出的,将是一块能激起千层浪的石头。
曹頫接到这个“意外”的消息后,是会惊慌失措,铤而走险?还是会断尾求生,抛出替罪羊?
无论如何,江南这盘棋,因为这几页薄薄的纸,即将进入最惊心动魄的中盘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