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舟内部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将那腐臭与甜腥的气息强行压入肺腑,引得人阵阵反胃。两侧舱壁上,那些幽绿磷苔投下的光影随着他们的移动而扭曲晃动,仿佛无数窥视的鬼眼。脚下的甲板时而坚硬,时而软韧,甚至偶尔会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震动,让人毛骨悚然。
那头骨灯焰无声地燃烧着,幽绿的火苗执拗地指向走廊深处,如同恶魔的指引。林月如和苏烈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在扭曲的廊道中前行。断剑的微光与清心佩的凉意是他们在这片恶意的海洋中唯一的凭依。
廊道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分出岔路,那些岔路黑暗更深,散发着更加不祥的气息。他们只能跟随那盏唯一亮起的头骨灯的指引。
林月如的神识高度集中,她敏锐地察觉到,这艘古舟并非死物。廊道的墙壁偶尔会极其轻微地蠕动,仿佛覆盖着一层看不见的、活着的薄膜。那些雕刻在舱门上的亵渎图案,其线条似乎也在缓慢地流动、变化,如同活着的纹身。整艘船,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沉睡的活体器官,而他们的闯入,正在极其缓慢地将其惊醒。
突然,走在稍前方的苏烈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体瞬间绷紧。
“怎么了?”林月如低声问道,剑尖微抬。
苏烈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向前方廊道的一个拐角处,声音干涩:“那里……有东西……刚才……动了一下……”
林月如凝神望去。拐角处的阴影格外浓郁,磷苔的光芒似乎无法完全穿透。但在那阴影的边缘,似乎确实有一团不同于墙壁颜色的、更加深沉的暗影,轮廓模糊不清。
她示意苏烈后退,自己则缓缓靠近,断剑横在身前,冰元力蓄势待发。
就在她距离拐角还有三步之遥时——
那团暗影猛地扑了出来!
那并非活物,而是一件漂浮着的、破败不堪的星辰长袍!长袍空空荡荡,却自行鼓动,仿佛里面有一个无形的人形在支撑着它!长袍的兜帽部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两点幽红的光芒在其中亮起,锁定了林月如!
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岁月积淀下的疯狂与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轰向林月如的识海!
“滚!”林月如早有准备,清心佩碎片光芒大放,太初冰魄之力化作无形的冰墙,悍然迎上!
“嘭!”
无声的精神风暴在廊道中炸开!两侧舱壁上的磷苔光芒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那件长袍被冰魄之力击中,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倒飞出去,撞在舱壁上,幽红光芒黯淡了不少,但并未消散,依旧漂浮着,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就在这时,林月如手中的源冰玉断剑仿佛被这邪恶的长袍彻底激怒!剑格处那块源冰玉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笔直的光柱,瞬间照射在那件长袍之上!
被这蕴含着纯净净化之力的光芒照射,长袍如同被泼了强酸般剧烈地扭曲、翻滚,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蓝光的照射下,长袍表面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那些破败的痕迹逐渐淡化,仿佛时光倒流,长袍变得稍微完整了一些,而其上原本模糊的星辰纹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最终,蓝光定格。那件长袍不再挣扎,只是静静地漂浮在那里,表面浮现出了一幅由星光构成的、不断流转的复杂图案——那并非攻击性的符文,而更像是一幅……古老的星图?或者说……是这艘古舟内部的结构图?!星图的某些节点在不断闪烁,其中一个节点,赫然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且亮度最高!
这断剑,竟然能强行追溯、显化出这件邪恶长袍“生前”记录的某些信息?!
那长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幽红光芒彻底熄灭,软软地飘落在地,变成了一件真正的、毫无生气的破布。
林月如心中一动,立刻将那道星图牢牢记住。那个最亮的节点,很可能就是这艘古舟的操控核心所在!
“跟我来!”她不再犹豫,拉着苏烈,按照星图指示,快速向前走去。
拐过几个弯,避开几处散发着陷阱气息的舱门,他们终于来到了星图指示的那个节点——一扇与其他舱门截然不同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铸造的巨大圆形舱门前。
舱门紧闭,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有一个熟悉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其形状,与林月如手中的清心佩碎片完全一致!
又是它!
林月如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再次取出了清心佩碎片。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碎片嵌入凹槽时——
苏烈突然猛地伸出手,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一种莫名的恐惧,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连贯:“别……别打开……里面……不是控制室……是……牢笼……也是……祭品台……它在……等待……新鲜的……灵魂……激活……最后的……航程……”
他的话语混乱而惊悚,仿佛某种深埋的、属于那古老意识的记忆碎片在此刻被触发。
林月如动作一顿,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看向苏烈:“你说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苏烈痛苦地抱住头,“只是……感觉……非常……不好……打开它……我们会……成为……燃料……或者……食物……”
是陷阱?还是苏烈体内残留的恐惧在影响判断?
林月如看着那严丝合缝的舱门,又看了看手中嗡鸣不已、似乎渴望嵌入的清心佩碎片。碎片与这艘舟的联系千丝万缕,这扇门后,或许是控制核心,也或许是更大的危险。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明确的路径。
“没有退路了。”林月如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无论如何,必须进去一看。”
她轻轻却坚定地拂开苏烈的手。
苏烈眼中闪过一丝绝望,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冰冷的舱壁上,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林月如不再犹豫,将清心佩碎片稳稳地按入了那个凹槽之中。
“咔嚓……”
一声轻微的机械响动。暗金色的圆形舱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陈旧血腥、冰冷金属、以及某种更高层次能量残余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
门内并非想象中布满操纵杆和仪表的控制室。
而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旷腔室。
腔室的四壁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如同黑色水晶般剔透的材质,可以模糊地看到外面无尽的漆黑海水和一些缓慢游弋的、巨大的、扭曲的黑影——他们竟然就在古舟的“腹部”,或者说,最核心的区域!
腔室的地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空符文与坐标线,这些线条交汇的中心,是一个略微凸起的平台。
而平台之上,赫然盘膝坐着一个人!
不,那是一具栩栩如生的尸身!
他身着与地底星空殿堂领袖类似的、却更加繁复华丽的星辰袍服,面容俊朗而年轻,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冰冷的玉石质感,没有丝毫腐朽。他的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印诀,按在平台中心的一个复杂法阵上。
令人骇然的是,数条由漆黑能量构成的、半虚幻的锁链,从四周的水晶壁中伸出,死死地缠绕在他的手腕、脚踝和脖颈之上,将他禁锢在这平台之上!
而他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柄样式古朴的匕首——匕首的材质,与林月如手中的源冰玉断剑,以及清心佩,同出一源!
这具尸身,才是这艘古舟真正的“核心”?还是……被封印在此的“能源”或“祭品”?
林月如的目光猛地被尸身面前平台上的另一样东西所吸引。
那是一块摊开的、由某种不知名银色金属制成的“卷轴”。卷轴之上,并非文字,而是由流动的光点构成的、一幅动态的、无比详尽的——北幽之海海图!
海图清晰地标注着他们现在的位置,以及一条蜿蜒曲折、穿越无数危险旋涡和黑暗区域的航线,航线的终点,正是那巨大瞳孔般的标记——冰狱归墟!
而在海图的下方,还有几行细小的、不断闪烁的光符注释。
林月如辨认出其中几个关键词:
“……需以同源之血与魂……引路……”
“……归墟之眼……既是终点……亦是……源点……”
“……警惕……守门人……”
所有的线索,最终的航图,近在眼前!
但如何才能启动这艘船?那“同源之血与魂”又是指什么?
林月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具被禁锢的尸身,以及他心口那柄同源的匕首之上。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猜想,浮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