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指尖还沾着那片断裂的簪尖，寒意顺着皮肤往里钻。他没收手，反而将碎片按进掌心，血混着黑液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风雪打在脸上，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他往前走了一步，左腕缠着的布条突然发烫。不是痛，是像被火燎了一下，紧接着整条手臂的血脉都跟着跳。他停下，解开布条，发现上面的莲纹颜色更深了，边缘泛着暗红，像是吸饱了毒血。
他盯着那纹路看了两息，重新缠紧，转身朝山下走。
地脉池的方向不能回，血衣侯和长老的影子还在他脑子里转。他得先弄明白那丹方是谁留的，又为何偏偏藏在毒池最深处。他摸了摸乾坤袋，魔骨安静了，令牌残片贴在它旁边，边缘那道新刻痕还在。
三里外是药王谷弟子常走的山路，他贴着崖壁绕过去，靴底踩碎一层薄冰。快到岔口时，他忽然蹲下，从袖中倒出第三只瓷瓶。凝魂砂只剩最后一撮，灰白色，像烧过的骨粉。他没倒掉，而是用指尖蘸了点，抹在耳后。
那里原本没伤，可是一碰皮肤，立刻渗出一道细血线。他闭了闭眼，再睁时，琉璃金瞳已经转成血色。
他站起身，继续走。
藏经阁后廊的屋檐下，两个人影并立。一个披着黑红劲装，半张脸覆着青铜面具，腰间悬着一块残缺的令牌。另一个是云隐宗的灰袍长老，袖口绣着暗金符文。两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江尘离得够近，风向也对。
“……三日前已清空东侧药室，只等令下。”长老说。
血衣侯没应声，只抬手转了转腕间的铁链。那动作很轻，像在摩挲什么。
江尘趴在屋脊另一侧，将凝魂砂撒在瓦片上。砂遇冷成雾，薄薄一层浮在空中，扭曲了神识的感知。他看见血衣侯腰间的令牌残缺处，弧度与他在白螭那里见过的半块完全吻合。
他记下了。
等两人散去，他没动。等了半炷香，确认周围无人，才翻下屋脊，绕到长老居所后窗。窗没关严，留了指宽的缝。他用毒火烤了烤窗框，木头发出轻微的“咔”声，裂开一道口子。他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挑开机关，轻轻推开。
屋内灯还亮着，茶壶冒着热气。
他闪身进去，直奔书案。玉匣从乾坤袋取出，打开，神识扫过内壁——那“三”字刻痕比令牌上的更清晰，像是用极细的刀反复划过。他抽出袖中一张空白符纸，将丹方残文誊下，只抄了最关键的一句：“以毒攻心，可引天道”。
原玉匣他没动，而是放进茶壶底下。壶身微烫，他指尖一弹，一缕毒火渗入壶底，焙了三息。药性不会变，但灵纹会被激活，像埋了根引线。
做完这些，他退到门边，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翻窗而出，贴着墙根撤离。
半个时辰后，他蹲在藏经阁对面的槐树上，盯着那扇亮灯的窗。长老回来了，坐下，倒了杯茶，吹了吹，喝了一口。
三息。
长老的手顿住。
午息，他放下茶杯，手指抽搐了一下。
七息，他猛地站起来，茶杯摔在地上。他捂住胸口，脸色由白转青，额上暴起黑筋。他张嘴想喊，却只发出“嗬嗬”的声。
江尘盯着他。
长老突然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他双手抓地，指甲崩裂，嘴里开始往外冒黑沫。下一刻，他仰头，双目翻白，喉咙里挤出哭腔：“圣女饶命……我们只是执行命令……别烧我……别烧我的魂……”
江尘跳下树，靠近窗边。
长老还在抽搐，嘴里重复着那句话，声音越来越尖。他后颈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领口下滑，露出一段皮肤——上面浮现出金色咒印，和地脉池里那些修士头顶的一模一样。
江尘抬手，从袖中取出一片薄瓷。那是他早年从炼魂炉残片里捡的，能短暂录下魂语。他将瓷片贴在窗缝，三息后收回。瓷片表面浮出几道扭曲的纹路，像哭喊的嘴。
他收起瓷片，转身离开。
走出十步，他停下，从乾坤袋摸出那块令牌残片。残片边缘的刻痕比之前更深了，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蚀过。他没多看，塞回袋中。
他知道这局还没完。
长老不会死，这种咒印只会折磨，不会杀。明天他还会站起来，继续当他的长老。但今晚他说出的话，已经够了。
江尘摸了摸左腕的布条，布条下的皮肤又在动。血在皮下流动，形成短暂的纹路，比之前更清晰，停留了七八息才散。
他没包扎，也没停下。
穿过药王谷外门时，他看见丹阁方向亮着灯。天丹阁今夜轮值的是苏蘅，但他没去。他现在不需要见她，也不需要知道她到底在等什么。
他回了自己的住处，关上门，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箱。箱上有七道锁，他依次打开，取出一只空瓷瓶。瓶身刻着细密符文，是专门封存毒源用的。
他将誊写的丹方残文塞进瓶中，盖上盖子，封印。
然后他坐下，从第七只瓷瓶倒出最后一点凝魂砂，摊在掌心。砂粒灰白，边缘发黑。他用指尖拨了拨，发现其中混着一丝红丝，像是从血衣侯的令牌上蹭下来的。
他盯着那红丝看了很久。
最后，他将砂全倒进乾坤袋，靠近魔骨。
袋子轻轻震了一下，停了。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玄冥引”。
笔尖顿住。
他忽然想起地脉池底那具干尸——怀中玉匣被血色锁链缠着，锁链会动，像活物。可当他用毒火去烧时，锁链断裂处露出的内芯，是半截青铜铃的残片。
和血衣侯腕上的铁链材质一样。
他放下笔，吹灭灯。
窗外风雪未停，远处传来一声钟响。他没动，只将空瓷瓶放进铁箱，锁好。
他坐在黑暗里，左手搭在桌边，指尖离瓶口只剩半寸。
瓶身突然渗出一缕黑气，贴着桌面爬向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