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背靠岩壁,指尖还沾着那道黑线的残渣。线已裂,但没断透,像一张绷到极限的蛛网,拦在隧道口与阵心之间。他没动,呼吸压得极低,左腕的莲纹还在发烫,血渗进残片的痕迹没干,正一跳一跳地震着掌心。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是残片在回应地底的东西。
教主站在火光边缘,没回头,也没再说话。摄魂铃静着,月白长袍被热浪卷起一角,右肩的莲纹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烧过。江尘盯着那处,没移眼。刚才的幻象还在脑子里,混沌虚空里的两个婴孩,一个背对,一个面朝前,话说到一半就碎了。他没时间想,现在也不能想。
他得进去。
右手指缝里还夹着三只瓷瓶,瓶身碎了,毒粉没撒完。他没急着用,先将残片贴回左腕,血痕对准莲纹。灼痛猛地窜上来,像是有人拿针往骨头里扎。他咬住后槽牙,借这痛把神志钉死,然后把最后一丝玄灵气压进残片。
嗡——
残片震了一下。
黑线随之抖动,裂口扩开半寸。
够了。
他抬手,三瓶毒粉全拍进残片玄文凹槽,指腹一搓,火石擦出火星。
轰!
毒粉炸开,灰火混着黑烟冲进裂口。黑线剧烈震颤,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声响,终于崩断。江尘借势前冲,脚刚离地,背后就传来一股吸力——那线断得不干净,末端卷住他衣角,硬生生把他往回扯。
他没回头,反手抽出腰间七瓶中仅剩的半截冰晶发簪,回肘一刺,簪尖扎进岩壁,借力甩身,整个人横空翻过断口,落地时滚了半圈,肩头撞上一块凸起的石棱,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他没停,爬起来就往阵心走。
地面开始变化。不再是熔岩烧过的黑岩,而是暗红色的石板,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血纹,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每走一步,脚底都能感觉到脉动,像踩在活物的血管上。
他停下,蹲身,指尖抹过一道血纹。
黏,温,不是血,但带着死人的气息。
他知道这是什么。
祭阵的脉络。
他从袖中抽出冰簪,没用玄灵气,也没念咒,直接刺进石板正中央。
簪尖入地三寸,停。
下一瞬,地底轰鸣。
血纹全亮了,红光顺着纹路疯爬,像被点燃的引线。江尘往后退了两步,盯着地面。石板开始震动,裂缝从中心扩散,一块方形石盖缓缓升起,悬在半空,露出下面深坑。
坑底铺着白骨。
七十二具,全是婴孩,头朝外,脚向内,围成一圈。骨头上刻着符文,已经发黑,像是被血浸透又风干了无数次。中央立着一块石碑,半埋在骨堆里,上面刻着一个字。
“萧”。
字是新的,血还没干,像是刚刻上去的。江尘盯着那字,瞳孔缩了一下。
不是名字。
是标记。
他认得这种刻法。千年前,炼魂炉外,墙上就有一模一样的“萧”字,血写,每日一换。换字的人,是他自己。
他没动,也没靠近。左眼金瞳忽明忽暗,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他知道是那些婴孩的怨念,正顺着血纹往他身上爬。玄灵体本能地要反击,但他压住了。现在不能暴走,一乱,就什么都看不清。
他闭上左眼,只用右目盯着石碑。
视线稳了。
血纹的流动变得清晰,不再是乱线,而是有规律的回环,每七道为一组,对应七十二具骸骨。他数了三遍,确认无误——这是封印阵,不是献祭阵。
封的是人。
不是魂。
他抬手,把冰簪从石板拔出,簪尖带出一缕血丝,悬在半空不落。他盯着那血,慢慢抬手,往自己掌心划了一下。
血滴下去,正好落在“萧”字右下角。
轰!
石碑猛地一震,血光冲天而起,照得整个密室通红。七十二具骸骨同时颤动,眼窝里泛出幽光。江尘没退,反而上前一步,伸手按向石碑。
就在指尖将触未触时,背后风声炸响。
他侧身。
一道冰刃擦着后颈掠过,钉进石碑,刃身嗡鸣,寒气顺着碑面蔓延,瞬间结出一层霜。
白螭站在三步外,银发无风自动,双眼全白,手里握着那把刻“璃”字的冰刃,刃尖还在滴水。
“你身上有他的味。”他声音冷得像冰窟,“萧沉渊的味。你怎么会有?”
江尘没答。
他慢慢收回手,指尖的血还在滴,一滴一滴落在骨堆上,没声。他知道白螭不是冲他来的,是冲那股气息。那气息不是从他身上冒出来的,是从阵法里渗进他血脉的。就像千年前,炼魂炉烧到第九层时,有人把一道魂印塞进他心口。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毒粉混着血,悄悄渗进指缝。
“你认错人了。”他说。
白螭冷笑,冰刃一转,直指他咽喉:“我姐转世,魂里只有雪,没有火,更没有‘萧’字烙印。你是什么东西?冒牌货?”
江尘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解释。一开口,就是破绽。玄灵体在经脉里躁动,七煞火残余还在烧,左腕莲纹烫得像要裂开。他得撑住。
他缓缓抬手,不是攻,也不是防,而是摸向左腕。
莲纹跳了一下。
就在他指尖触到纹路的瞬间,地底血光猛地一收。
所有光都灭了。
密室陷入死黑。
只有那“萧”字还亮着,血红,悬在半空。
然后,光动了。
它从石碑上浮起,缓缓旋转,像一道门被推开。光中走出一个人影。
月白长袍,黑洞纹绣边,眼尾一点朱砂痣。
萧沉渊。
虚影,半透明,脚不沾地。他站在血光里,摄魂铃挂在腕上,没响,但江尘的魂魄却震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锁链扯动。
白螭瞬间转身,冰刃横扫,寒气炸开,可那虚影根本不避,任由冰刃穿身而过,影子连晃都没晃。
“小雪妖。”萧沉渊开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连姐姐的转世都认不出,还拿刀对着她?”
白螭没收刃,反而更紧:“她身上有你的气息。你敢说这不关你?”
萧沉渊没答。
他只是缓缓抬手,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江尘左腕的莲纹猛地一烫,像是被烙铁按了一下。他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去。
他咬牙撑住。
萧沉渊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十三轮回。”
江尘抬头,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藏青衣摆上,洇开一片暗红。他抬起手,指尖毒粉混着血,一点点抹上冰簪。
“你藏在这阵里多久了?”他问。
萧沉渊笑了。
摄魂铃轻轻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