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血入喉的瞬间,江尘舌尖一麻,腥甜直冲鼻腔。他张口喷出一口黑雾,裹着瓷瓶碎片在身前炸开,火光一闪,残存的花香被灼得扭曲变形。脚踝上的藤蔓焦裂脱落,他借力后跃,背脊撞上砖墙,肩头旧伤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没停,左手立刻抚上腕间莲花刺青。纹路微烫,体内翻腾的混沌气流稍稍稳住。他抬眼,正对上半空中那朵九幽曼陀罗的核心——花瓣层层叠叠,映着炉火,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可就在他凝神的刹那,屋顶轰然碎裂。
一道银光破瓦而下,挟着刺骨寒风直贯地面。冰魄长枪撕裂空气,枪尖划出一道弧线,直取江尘心口。
江尘瞳孔一缩,没有后退。他反手扯开衣领,心口莲纹暴露在冷光下,同时低喝:“我是——”
话未说完,枪势突转。
白螭在空中拧身,枪杆横扫,目标已不是江尘,而是他身后三步外的一道黑影。那人原本隐在墙角阴影里,身形瘦削,黑红劲装贴身如鞘,右手握刀,刀未出,杀意已凝。
冰枪撞上刀鞘,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那人被迫后退半步,脚底在地面划出一道浅痕。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刀柄。歃血刀无声出鞘,刀身暗红,像是浸透了千层血浆。
江尘迅速侧身,眼角余光扫过那张脸——半张青铜面具覆住上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唇和下颌线条。但那双眼睛,沉得像井底水,一眼就让人想起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修士,连魂都没能逃出来。
“血衣侯。”江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右手指尖悄悄滑向腰间第七只瓷瓶。瓶身冰冷,里面是他用混沌毒凝出的血,不多,够用一次。
白螭落地,耳尖结霜,银发被风吹得散乱。他盯着血衣侯,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你跟到这里……想动她?”
血衣侯没答。他只是将歃血刀横在胸前,刀锋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江尘忽然察觉不对。他低头一看,藏青弟子服的袖口已被划开一道口子,右臂外侧多了一道深痕,血正顺着小臂往下淌。那血滴到地上,竟泛起一圈圈黑烟,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他猛地抬头。
歃血刀的刀尖,不知何时已转向自己。而更诡异的是,那刀身正在融化、扭曲,化作一只巨大的青色利爪,五指如钩,爪心刻着一道模糊符印——和他心口的玄阴灵脉纹路,轮廓一致。
“你认得这个?”江尘冷笑,声音压得很低。
血衣侯依旧沉默。但他抬起左手,缓缓摘下了面具。
青铜片一块块剥落,露出一张苍老却轮廓分明的脸。眉骨高耸,鼻梁笔直,下颌线条凌厉。最让江尘心头一震的,是那眉尾一点若隐若现的朱砂痣残影——和萧沉渊的,几乎一模一样。
白螭瞳孔骤缩,冰枪猛地往前一送,枪尖抵住对方咽喉。
“你是谁?”他咬牙问。
血衣侯没躲。他任由枪尖压进皮肉,一丝血顺着脖颈滑下。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磨锈铁:
“你该叫我舅舅。”
空气仿佛冻住了。
江尘呼吸一顿,左眼金瞳微微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张脸,试图从每一道皱纹里找出破绽。可越看,越觉得熟悉——不只是像萧沉渊,更像是……某种源头。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对方脖颈。那里有一道淡青色的纹路,从锁骨下方蜿蜒而上,形状细看之下,竟与自己心口的玄阴灵脉初始纹完全吻合。
“不可能。”江尘低声道。
“有什么不可能?”血衣侯终于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你们两个,一个是我姐姐的孩子,一个是我弟弟的命格容器。我守了千年,看着你们一次次轮回,一次次被推上祭坛。”
白螭手臂一抖,冰枪颤动:“你说她是……我姐?”
“白璃是你胞姐,江尘是她转世之一。”血衣侯声音平静,“而你,是她最后护住的那个婴儿。襁褓布条上的血,就是她的。”
白螭猛地低头看向颈间那条染血的布条。他手指微微发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它。
江尘却没看他。他的注意力全在血衣侯身上。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人从没真正攻击过自己。歃血刀虽出,但每一次变招,都像是在试探,在确认什么。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江尘问。
“因为有人要毁掉命轨。”血衣侯缓缓道,“苏蘅刚才引动的咒文链,不只是为了心诀。她在唤醒皇城地脉里的七王残念。一旦成形,你们两个都会被拖进轮回井,永世不得脱身。”
江尘眯起眼:“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我不是来救你。”血衣侯摇头,“我是来阻止你死在不该死的人手里。”
话音未落,他猛然转身,青龙利爪反手抓出。
江尘反应极快,立即翻滚避让。可那爪风太快,还是扫过他的左肩。藏青弟子服应声裂开,心口莲纹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刹那间,一股剧烈的抽痛从胸口炸开。江尘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伤口。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玄阴灵脉在疯狂跳动,像是要挣脱束缚。
白螭怒吼一声,暴风雪骤起。冰枪横扫而出,直逼血衣侯面门。这一击毫无保留,枪尖所过之处,空气凝成冰晶,噼啪炸裂。
血衣侯举刀格挡,可白螭的力量远超预期。冰枪重重砸在刀身上,青铜面具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碎裂。
整张脸暴露在昏黄炉火下。
江尘抬头,视线定格。
那不只是像萧沉渊。那是同一种血脉的延续,是同一根命线的分支。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纹路在共鸣,像是被某种古老的东西唤醒。
“你到底是谁?”江尘喘着气问。
血衣侯站直身体,任由面具碎片落地。他看着江尘,又看了看白螭,声音低沉:
“我是第一个被献祭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监察者。你们的父亲,把我钉在天道碑下三百年,只为让我记住——别让你们走错路。”
白螭眼神剧烈波动。他握枪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看着江尘,又看向血衣侯,仿佛在挣扎一个无法接受的事实。
江尘却笑了。笑声很轻,带着血味。
“所以你现在是要替天道清理门户?”
“不。”血衣侯摇头,“我要清理的是那些以为自己能掌控天道的人。”
他抬起手,歃血刀重新凝聚成形。刀尖指向江尘,却没有再动。
“你可以恨我,可以不信我。但如果你踏进皇城中枢一步,就会触发七王残念的合围。到时候,不只是你,白螭也会被拉进去,重演百年前那场血祭。”
江尘没说话。他慢慢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藏青弟子服破损严重,内衬的血色莲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他盯着血衣侯,一字一句道:
“那你告诉我,当年是谁把白璃钉上祭坛的?”
血衣侯沉默。
风从破瓦灌入,吹动三人衣角。丹阁废墟中,火焰早已熄灭,只剩几缕黑烟从地缝里钻出,缠绕在断裂的梁柱间。
白螭缓缓举起冰枪,枪尖对准血衣侯咽喉。
“你说她是姐姐。”他声音发颤,“那你为什么不来救她?”
血衣侯终于闭上了眼。
江尘却在这时动了。
他右手猛然抽出第七只瓷瓶,拔开塞子,将里面那团暗红血浆狠狠拍向地面。血雾炸开,瞬间形成一道屏障,隔开三方距离。
就在血雾弥漫的刹那,他看见血衣侯脖颈上的玄阴灵脉纹,突然亮了一下。
和他心口的,同步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