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指还扣在瓶口,最后一粒毒粉悬在半空,像一颗不肯落下的星。他没再等,指尖一抖,粉末簌簌落下,混着心口涌出的血,渗进蛊阵最深处。
白螭猛地抬头,银发被气流掀到脑后,露出整张染血的脸。“你疯了?这阵撑不住自爆——”
话没说完,江尘抬手一挥,一道冰墙从地底拔起,瞬间将他封在外围。那枪尖还差半寸就能刺破屏障,却被寒霜死死压住。白螭怒吼,妖力狂涌,可冰层越厚,反而将他推得更远。
“别拦我。”江尘声音很轻,却穿透风雪,“这一世,轮到我说了算。”
他低头看着掌心瓷瓶,七种绝毒早已燃尽,只剩灰烬黏在内壁。他用指甲刮下最后一点残渣,抹在左腕莲花刺青上。皮肤裂开,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像是终于唤醒了沉睡千年的东西。
体内灵脉开始逆流。玄阴与玄阳两条经络在他四肢百骸中对冲,每一次交汇都像刀割骨髓。他咬住牙,没叫出声,只是膝盖微微弯了一下,又撑直。
黑雾剧烈翻腾,萧沉渊的笑声终于响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结束?”那声音不再藏在深处,而是贴着空气荡过来,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颤抖,“你毁不掉命格,也斩不断因果。我们生来就是一体,你要死——我也不会独活。”
话音未落,千万道玄铁链从黑雾中射出,缠上江尘的手臂、脖颈、腰身。链条冰冷,勒进皮肉,却不是要拉他后退,而是将他往更高处拖。江尘任由束缚加身,甚至主动迎上去一步。
“你说得对。”他喘了口气,嘴角扬起,“我们从来分不开。”
他抬起右手,按在心口灵脉纹正中央。那里早已被毒血浸透,此刻随着呼吸鼓动,像一颗即将炸开的心脏。
“所以这一次……”他闭眼,再睁时,左眼血红如焚,右眼金光流转,“我不逃了。”
轰!
一股热浪自他体内炸开,先是胸口,接着蔓延至四肢百骸。藏青弟子服瞬间焦裂,露出底下密布血纹的躯体。那些纹路原本是封印的痕迹,如今尽数翻转,化作燃烧的符线,沿着皮肤爬行。
蛊阵发出尖锐嗡鸣,蛛丝一根根亮起,不再是灰黑色,而是泛出刺目的白光。阵图收缩,不再是防御形态,反倒像一张紧绷到极限的弓弦,只待最后一击。
黑雾剧烈震荡,萧沉渊的身影终于浮现一角——月白长袍猎猎,眼尾朱砂痣滴落一道血痕。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伸出手,仿佛要触碰江尘的脸。
“你真狠。”他笑了一声,嗓音微哑,“宁愿把自己烧成灰,也不愿再跟我走一次轮回?”
江尘没答。他只是抬起左手,轻轻抚过自己左腕的刺青,动作缓慢,像在告别某个熟悉的人。
“我不是为了毁你。”他说,“我是为了……不再做你的影子。”
话音落下,他五指收拢,狠狠攥住心口。
爆。
一团纯粹的光炸开,没有声音,也没有冲击波,只有空间本身在扭曲、塌陷。天门废墟的地砖一块块浮起,随即化为齑粉。远处五具王爷尸体同时炸裂,黑洞纹在空中挣扎片刻,便被强光吞噬。
白螭跪在冰墙之外,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暴风雪倒卷上天,又被无形之力碾碎。他看见江尘的身体在光芒中变得透明,骨骼映出金色脉络,像是整个人都在燃烧。
而萧沉渊没有躲。他站在原地,任由玄铁链反向刺入自己胸膛,将他的魂与杀戮道则牢牢钉在爆炸中心。他最后看了江尘一眼,唇形动了动,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光持续了三息,然后骤然收束。
天地陷入死寂。
风停了,裂痕凝固在半空,连时间都像卡住了一帧。废墟中央,什么都没剩下。
没有尸体,没有残肢,连灰都不见一缕。
只有两枚戒指缓缓浮起,一枚边缘刻着莲纹,另一枚烙着黑洞图案。它们旋转着,靠近,最终交叠成一个闭环,悬在虚空之中。
白螭撑着枪站起来,半边身子已经冻僵,嘴里呼出的气带着血沫。他盯着那两枚戒指,一动不动。
忽然,其中一枚轻轻震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淡的影子从戒指中浮现,只有轮廓,看不清面容。它伸出手,指尖触向另一枚戒指,像是想把它推开,又像是想握住。
“下一世……”那影子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再遇见我。”
话音未落,影子散了。
戒指静静悬浮,余温未散。
远处,一道细小的裂缝悄然出现,不像空间裂痕,倒像是某种看不见的河流表面被戳破了一个泡。那裂缝微微颤动,缓缓吸了一口气似的,将两枚戒指轻轻卷入其中。
江尘残存的意识,在坠入黑暗前,只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不是解脱,也不是终结。
更像是……终于可以闭眼了。
他的手指曾紧紧掐着那只空瓷瓶,直到指节发白。现在瓶子不在了,手也松开了。
可掌心还留着一道深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