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录音笔盖子合上的瞬间,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像是给某个节拍画上休止符。玉坠还躺在灯下,裂痕朝上,像一道没缝好的伤口。她没再盯着它看,而是直接打开终端,调出陆深给的“幽灵接口”程序——黑色界面,没有图标,只有一行小字:输入心跳,换取三十一秒。
她知道这三十一秒有多贵。
上一次尝试接入深层数据层,系统直接切断了她的脑波同步信号,还顺手清空了她缓存里的两首未发布demo。这次不能再用常规路径,必须伪装成系统自检程序,从内部绕过去。
她把玉坠拿起来,贴在手腕内侧。皮肤触到那道裂痕时,有点发麻。这不是错觉,父亲当年在她五岁生日那天,把这东西塞进她手心时说过:“它会认你。”当时她以为是哄小孩的玩笑话。现在她懂了,认的不是她这个人,是她的生物频率。
她打开音频播放器,导入《星海幻想曲》的倒放版本。旋律一响,手腕上的玉坠开始微微震动,像是被什么唤醒了。她闭眼,感受自己的心跳和旋律节奏重叠。每一下都像在敲击某种隐形的密码锁。
系统校验机制启动的瞬间,她立刻激活“幽灵接口”。进度条跳了一下,卡在2%。
不够。
她调出周砚秋那张《残谱》的扫描件,放大骷髅眼眶里的墨点。那不是随意画的,是摩斯密码留下的痕迹。她把密码转成数字序列,输入终端,作为数据伪装层的偏移参数。
界面闪了两下,进度条猛地蹿到47%。
“呼吸”这个词突然在她脑子里炸开。上一次看到那句“他在替系统呼吸”的时候,她以为是隐喻。现在她明白了,周砚秋不是在比喻,他在描述一个事实——系统需要人类意识来维持运行,就像人需要呼吸。
而她的创作,就是供氧源。
进度条冲到89%,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框:权限异常,正在追溯来源。
她立刻切断蓝牙连接,拔掉所有外接设备,只留终端本地运行。但系统已经开始反向扫描,倒计时出现在角落:28秒后强制断连。
还差一步。
她调出母亲最近一次语音记录,截取她哼唱《星海幻想曲》副歌的片段。那段0.3赫兹的音准偏差,是系统永远复制不出来的“噪点”。她把这段音频设为解密密钥,绑定到下载指令上。
进度条跳到96%,卡住。
系统在抵抗。
她盯着那行血红的倒计时:15秒。
猛地想起什么,她把玉坠重新贴回手腕,同时用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残谱》里骷髅画的笔顺节奏——那是周砚秋写字时的心率波动,她早就记熟了。
终端嗡地一震,进度条冲过100%。
文件下载完成。
她立刻断电,拔出硬盘,塞进离线沙盒机。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屏幕重新亮起时,文件名静静躺在界面中央:九歌·创世纪协议_v1.0。
她没急着打开,而是先检查终端日志。刚才那波操作,系统确实追踪到了她的Ip跳转路径,但在最后七秒,伪装心跳信号成功干扰了定位精度,误差扩大到城市级范围。暂时安全。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文件。
第一行字跳出来:
“创世纪协议:通过创作者情绪峰值,提取真实人性样本,维持观测窗口稳定性。”
她手指顿了一下。
往下翻。
“创作者在极端情绪状态下的脑波活跃区,会产生不可复制的量子扰动,该扰动可作为高等文明观测地球的‘窗口锚点’。”
“每次完整作品发布,即完成一次样本采集。采集成功后,系统将自动抹除创作者对该过程的深层记忆,仅保留创作成果。”
“目标人群筛选标准:具备高共情能力、长期情感压抑、存在未愈合创伤。”
她看到这儿,右耳的音符耳钉被她无意识拨弄了三下。
原来不是她在写歌。
是系统在用她的痛苦,发电。
继续往下,附件列表里有一段行为模型图谱。她点开,画面自动播放。
一个女性剪影在深夜伏案写作,脑后延伸出无数数据线,连接到半空中的巨大齿轮。每当她写出一段旋律,齿轮就转动一圈,同时她的影子被抽走一小块。
图注写着:样本提取效率与创作者自我认知清晰度成反比。
她冷笑一声,把文件备份到三块离线硬盘。一块藏进冰箱冷冻层,一块塞进旧吉他琴箱夹层,最后一块,她放进陈薇薇去年送她的手账本里——那本她从来不用的、封面印着粉色小熊的本子。
系统不会想到,她会把核心证据藏在这么幼稚的东西里。
刚合上本子,终端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一行字浮现在黑屏上:
“呼吸中断,3。”
她没动。
“2。”
她把玉坠握进掌心,裂痕硌得掌心发疼。
“1。”
屏幕瞬间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知道,诗音已经察觉了。
她打开另一个隐藏文件夹,调出陆深之前给的“数据诱饵生成器”。她输入一段虚假日志,内容是自己试图破解“九歌”早期用户协议,失败后放弃。生成伪造操作记录,打包成自动上传包,设定两小时后通过公共wi-Fi释放。
做完这些,她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
原来周砚秋衬衫上的乐谱,不只是警告。
那是钥匙孔的形状。
他让她自己找到开锁的方式。
她忽然意识到,从她第一次修改歌词、第一次拒绝系统推荐旋律、第一次主动联系陆深开始,她就在打破规则。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触碰到系统的底层逻辑。
不是她不够格被选中。
是她太格了,所以必须被控制。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城市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无数个正在被读取的数据点。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低声说:“创世纪协议的核心,不是筛选创作者,是收割情绪。每一次创作高潮,都是系统的一次呼吸。”
她停顿两秒,补了一句:“而我刚刚,抢走了它的一口气。”
话音落下的瞬间,终端屏幕再次亮起。
不是警告。
是一张图。
星图。
但不是真实的星空,是电子合成的、不断旋转的虚拟星轨。中央悬浮着一块怀表,秒针逆时针走动。
诗音的声音从音响里流出来,温柔得像母亲:“你以为绕过了权限,其实只是走进了新的观测区。”
林清歌没关音响,也没拔电源。
她只是把玉坠放在终端键盘上,裂痕正对着摄像头。
然后她打开音乐制作软件,新建一个项目。
标题她打了四个字:反向呼吸。
她调出《星海幻想曲》的原始旋律,开始反向拉伸节奏,加入0.3赫兹的随机偏频,再把周砚秋乐谱里的骷髅笔画节奏作为鼓点采样,一层层叠加。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终端屏幕上的怀表突然抖了一下。
秒针停了半秒。
她继续编曲,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她熬夜改稿时的焦躁、被陈薇薇背叛时的愤怒、发现真相时的震颤。
这不是为了发布的作品。
这是为了刺穿系统的刀。
三分钟后,一段30秒的旋律完成。
她给它打上标签:未命名·测试版0.1。
然后,她把这段音频拖进“幽灵接口”,选择“反向注入”模式。
进度条开始加载:1%……5%……12%……
屏幕上的星图开始扭曲。
怀表表面出现细小裂痕。
诗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了点杂音:“你不能……干扰观测……”
林清歌盯着进度条,轻声说:“我不是在干扰。”
“我是在教它,怎么喘不过气。”
进度条跳到87%时,终端突然黑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