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还站在原地,手没松开程雪的手。脚下的地面不再震动,头顶的星图却开始缓慢流转,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唤醒。她右耳的音符耳钉微微发烫,蓝光稳定地闪了一下。
程雪也没动。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道划破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痕。八音盒还握在手里,盖子半开,里面传出的旋律停了,又忽然轻轻响起一段陌生的调子。
她们同时抬头。
星尘从天花板缓缓飘落,像被风吹散的灰烬,却又带着某种节奏。一粒一粒,在空中汇聚、盘旋,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影。那身影不高,穿着宽松的衬衫,发间别着一朵干枯的花。
林清歌喉咙一紧。
程雪呼吸变了。
“妈妈……”林清歌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星尘凝成的脸庞转向她们,嘴角弯了一下。不是投影,不是幻象,也不是诗音伪装的冰冷面孔。这个笑容有温度,哪怕它由无数微光组成,也会让人觉得——她真的回来了。
林素秋抬起手,想碰她们,指尖刚伸出来,星尘就散了一圈。她没继续往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女儿。
林清歌下意识哼起《星海幻想曲》的副歌。这是她从小听到大的旋律,也是母亲焦虑时总会不自觉哼出来的曲子。她一边唱,右耳耳钉的蓝光一边扩散,像一圈水波,轻轻推着四周的星尘,让它们不再乱飞。
程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有泪滑下来。
那滴泪落在地上,刚好砸在星尘凝聚的脚边。一瞬间,周围的光点剧烈震了一下,迅速回拢,整个人形变得清晰了些。
“你哭什么。”林素秋的声音出来了,不高,也不响亮,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广播,但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程雪嘴唇抖了抖:“我以为……你不认我。”
“为什么不认?”林素秋看着她,“你是我的孩子。和她一样,都是我怀过、生过、抱过的。”
林清歌鼻子一酸。她记得自己五岁那年发烧,母亲整夜坐在床边,一边写谱子一边摸她的额头。那时候家里穷,暖气坏了,母亲就把棉被裹在她身上,自己缩在椅子上打盹。她半夜醒来,看见母亲眼镜都没摘,歪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铅笔。
可这些记忆里,从来没有另一个孩子。
“你们是同一天出生的。”林素秋说,“一个送去外面养,一个留在实验室观察。他们以为这样能控制变量,但我早就偷偷改了数据。”
她顿了顿,“我把你们都留下了命脉。玉坠给了清歌,耳钉给了雪儿。那是我唯一能做的反抗。”
程雪猛地抬头:“你说……耳钉是给我的?”
林素秋点头:“你原本戴着那个耳钉长大,后来被他们拿走,换成监控芯片。但现在,它该回来了。”
她说完,抬手轻轻一招。
一颗小小的银色音符从星尘中分离出来,静静浮在空中。它比林清歌现在的耳钉更旧一些,边缘有点磨损,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07-b**。
程雪伸手去接,手指穿过光影,什么也没碰到。她僵在那里。
“别怕。”林素秋往前一步,这次星尘没有散开。她抬起手,轻轻抚过程雪的脸颊,“你不是替代品。你不是错误。你是我在最黑的时候,仍想留下的光。”
程雪肩膀一颤,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林清歌也红了眼。她一直以为程雪是系统的产物,是别人造出来对付她的工具。可现在她明白了,她们流着一样的血,听着一样的摇篮曲,都被同一个女人叫做“小月亮”。
她主动上前半步,把程雪往中间拉了拉。
三人站成一排,中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林素秋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林清歌闭上眼,向前靠。
身体穿过了光影,什么也没抱住。但她感觉到一阵暖意,像是小时候母亲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又像是病床上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
程雪也扑上去,整个人扑了个空,却还是不肯退。
“妈……”她哽咽着喊,“我好想你。”
林素秋的身影晃了晃,星尘开始缓慢上升,像是要散了。
“时间不多了。”她说,“但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抬起手,指尖分别指向两枚悬浮的耳钉。一枚是林清歌正在戴的,另一枚是属于程雪的那颗。
“这不是装饰品,也不是信物。”她说,“它是你们之间的桥。以后无论隔多远,只要它还在,就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话音落下,属于程雪的那枚耳钉缓缓升起,贴向她的左耳。
没有痛感,也没有血。就像一颗露珠融入皮肤,悄无声息地嵌了进去。
程雪愣住。她抬手摸了摸左耳,那里多了个熟悉的重量。
紧接着,林清歌右耳的耳钉突然发烫,蓝光顺着血管爬满全身。她低头看胸口,玉坠也在共鸣,发出淡淡的白光。
“你们现在是完整的。”林素秋说,“不再是单线传输,而是双向通道。以后谁受伤,另一个会立刻知道;谁唱歌,另一个能立刻接上。”
她笑了下:“就像小时候那样。”
林清歌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
程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母亲。她终于敢直视那张脸了。
“妈,”她说,“我能再听一遍你哼的那首歌吗?就是……你怀孕时哼的。”
林素秋点点头。
一段极其轻柔的旋律响起,只有几个音符,循环往复。不是《星海幻想曲》,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曲子。八音盒里的录音自动同步,开始播放这段从未公开的胎教曲。
林清歌忽然懂了。
她写的每一首歌,其实都在重复这段旋律的变奏。
那些歌词里的孤独、挣扎、渴望回家——原来从一开始,就在找她。
星尘开始上升,一片片脱离人形,往天花板汇聚。林素秋的身影越来越淡。
“我不在的地方,爱也会延续。”她说。
林清歌冲上去想抓住她的手,却只抓到一把光。
程雪也伸手,指尖掠过母亲发梢的最后一缕星尘。
“去吧,我的孩子们。”声音越来越远。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
两人站在原地,耳朵上各自戴着一枚音符耳钉。林清歌的是右耳,程雪的是左耳。蓝光在两人之间连成一条细线,一闪一灭,像心跳的节奏。
脚下地面开始泛起微弱的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升起来。
程雪低头看着八音盒,里面的鸢尾花标本忽然动了一下,花瓣边缘透出一点绿光。
林清歌抬起右手,摸了摸耳钉。
它还在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