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听完他口中舅舅和师父认识的过程,眼中浮现向往之色:“师父当时一定很感激舅舅吧?”
李莲花却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李相夷本该感激的,可最后却只让他师兄伤透了心……什么正道第一,什么四顾门门主,不过是个凉薄桀骜之辈。”
方多病猛地站起身,眼中带着一丝怒意:“你——不要恶意中伤我师父!小时候人人笑我轻我,李相夷却鼓励我习武,若没有他,我现在只是个瘫坐在椅子上的废人!他对我尚且如此,对他师兄怎会凉薄?”他攥紧拳头,声音微颤,“人人都知道,他是因为单孤刀被杀,才与金鸳盟死战到底!他们的感情……明明很好才对!”
李莲花怔住,仿佛被方多病的话刺中,一时无言。
是啊,他们曾经……明明很好。
门外的李寻渡靠在墙边,手中的药碗已经不再冒着热气。
那时的她还是少师剑,安静的挂在少年腰间,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剑客。
在她眼中,李相夷总是神采飞扬,而单孤刀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尘封已久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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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门初立时
单孤刀指挥着人手将“四顾门”的牌匾高高挂起,李相夷飞身跃过,手中红绸一扬,三丈红绸如霞光般垂落,衬得牌匾愈发气势恢宏。
“今日四顾门成立,挂三丈红绸才够喜气!”李相夷神采飞扬,眼中尽是少年意气。
单孤刀失笑:“你今日就是门主了,怎么还像小孩子过年似的?”
李相夷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容明亮:“师兄你也是门主啊!今后咱们师兄弟一起,匡正这江湖!”
两人相视一笑,手紧紧握在一起。
四顾门成立一年时
李相夷高坐主位,单孤刀立于一侧。
“江湖有四顾门,有我李相夷,邪祟奸恶必当寸草不生!”他朗声道,声音清越如剑鸣。
群雄赞叹不已:“武林有李门主,实乃江湖之幸!”
单孤刀望着师弟意气风发的侧脸,眼中闪过欣慰,却也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四顾门成立三年之时
单孤刀正对江湖豪杰训话,神情激昂:“四顾门人听令!随我出发,诛灭金鸳盟!”
群雄振臂高呼,热血沸腾。
就在这时,李相夷缓步走来,声音冷然:“不可。”
众人愕然,议论纷纷。
单孤刀转身,眉头紧皱:“师弟,这是何意?”
李相夷没有回答,只是扬起门主令,对众人道:“门主令在此,四顾门上下,没我号令,不可轻举妄动!”
众人虽不解,却仍恭敬应声:“是!”
单孤刀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等回到李相夷房内 的时候。
“砰!”的一声,单孤刀一掌拍碎案上花瓶,怒视李相夷:“金鸳盟作恶多端,为何不能出手剿灭?”
李相夷神色平静:“一年前四顾门剿灭血阴殿,元气大伤,至今未复。金鸳盟势力之大,远非血阴殿可比,贸然出手,只会两败俱伤。”他抬眸,目光如霜,“我已与笛飞声订下协定,五年内互不引战。”
单孤刀瞳孔一缩:“这么重要的协定,你竟不与我商议?”
李相夷淡淡道:“师兄知或不知,这都是最好的选择。”
单孤刀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最好的选择’!”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既然你不愿动用江湖势力,那朝廷总可以吧?只要盖上门主印,明日便有朝廷雄兵相助!”
李相夷眸光一冷:“师兄,你糊涂了?”
单孤刀咬牙:“糊涂的是你!四顾门若被朝廷左右,跟衙门有什么区别?我们创立四顾门,是要让这江湖有一处不依不附、绝对公正的存在!李相夷,你忘了初心!”
李相夷定定看着他:“忘了初心的人是你。”
单孤刀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将密信摔在地上,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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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渡从回忆中抽离,她知道这是李相夷和单孤刀的最后一面,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李相夷再听到师兄的消息,就是他惨死在笛飞声手下的“四王”手中。
她站在门外,手中的食盒几乎要被她捏碎,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李莲花神色平静地讲述着当年的事,语气轻描淡写,仿佛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与他无关。
可她却知道,他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怎样的痛楚。
——他至今仍以为,单孤刀的死,是他的错。
方多病听完,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所以……你觉得当年舅舅的死是因为李相夷的自负?是因为李相夷自满到真的觉得四顾门离了他就不行才让舅舅惨死的?”
李莲花淡淡一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是啊,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以为自己的决定永远是对的,骄傲到连师兄的劝谏都听不进去。”
方多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不,不对。舅舅的死可以怪金鸳盟,怪笛飞声,但绝对怪不到李相夷头上。李莲花,你这次错了……”
李莲花没有回答,只是垂眸看着杯中倒映的烛光,唇角微微扬起,却无半分笑意。
——他还是认为是自己的错,哪怕很多人说过,不是因为他。
李寻渡的胸口蓦地一疼,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的真相。
单孤刀的死,根本不是因为李相夷的骄傲,东海之战对普通百姓带来的的伤害,也不能全然怪到他的身上!
李寻渡闭了闭眼,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手中的汤药已经有些凉了,就像她此刻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花花,我给你熬了汤药。”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将药碗放在桌上。
方多病这才回过神,连忙起身:“李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寻渡微微一笑:“刚到。”
李莲花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换了一身的衣袍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担忧,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阿渡辛苦了。”他温声道。
李寻渡摇了摇头,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低头喝药的样子,心中酸涩难言。
——李莲花,你骗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你明明比谁都痛苦,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