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旧档库的朱漆门在晨雾中泛着青灰。
苏锦言握着“济世令”的手微微收紧,羊脂玉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这是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入场券。
陈典簿的朝珠在腰间撞出细碎声响,他望着那方玉印时,喉结动了动:“苏姑娘,这地窖自先帝年间便封了......”
“陈典簿是嫌御赐的‘济世令’不管用?”萧无衍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负手而立,玄色大氅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玄铁虎符。
陈典簿的膝盖登时一弯,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奴才不敢!
这便带路!“
苏锦言注意到他转身时,袖中一道白影闪过——是个捧着信鸽的小吏,正猫腰往偏门溜。
她垂眸在随身携带的《太医院典籍录》上重重画了道墨痕,笔尖戳破薄纸:“残页三卷待查”几个字力透纸背。
地窖的石梯泛着冷光,每下一级,霉味便重一分。
老药奴蹲在入口处,灰白的头发沾着蛛网,见他们下来,抖着手点燃壁灯。
昏黄火光腾起的刹那,苏锦言瞳孔骤缩——青石板墙上,十几个暗红手印层层叠叠,最上面那个五指张开,像是有人临死前拼命抓挠过。
“这是......”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最近的一个手印。
老药奴突然剧烈咳嗽,佝偻的脊背弓成虾米,枯槁的手指划过某块砖缝,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苏锦言凑近细瞧,那痕迹竟慢慢晕开,显出两枝交叠的玉兰花,花瓣边缘还勾着金线——正是母亲当年与柳扶风共绘的“双玉折枝图”。
“你......见过她?”她声音发颤。
前世母亲总说,与师兄柳扶风在药庐学艺时,曾以玉兰花盟誓,要“医道同修,清白共守”。
老药奴的喉结动了动,浑浊的眼睛突然充血。
他猛地撞向旁边的石柱,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陈典簿后退半步。
苏锦言旋身扣住他后颈“风府穴”,另一只手迅速从袖中抖出个青瓷瓶,倒出两粒米白色药丸塞进他嘴里。
“这是......”陈典簿盯着那药丸,声音发虚。
“安神散。”苏锦言按住老药奴剧烈起伏的胸口,“太医院库房该有的东西,陈典簿不会没见过?”
老药奴的呼吸渐渐平稳,眼角滚下两行浊泪。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聚焦,死死盯着苏锦言腕间的玉镯——那是母亲临终前套在她手上的,刻着“医心”二字的祖传之物。
内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青铜药瓮的寒气扑面而来,苏锦言的睫毛上凝出霜花。
她掀开覆盖的麻毡时,陈典簿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瓮中浮着具干尸,穿月白医袍,腰间玉牌刻着“太医院首座柳”,面容枯槁却能辨出几分清俊。
“柳大人不是二十年前就病逝了?”陈典簿的声音发飘。
苏锦言没答话。
她戴上鹿皮手套,轻轻掰开干尸攥紧的右手——半卷焦黑残页沾着褐色药渍,展开时,“养心散替换为缠丝雾缓释剂”几个字刺得她眼疼。
再看左手,五根手指深深嵌进青石壁,刻着歪歪扭扭的“她不死”三个字。
“这是......”萧无衍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进了内室,玄色大氅沾着露水,却连衣角都未乱。
“当年太子突发心疾,太医院呈的‘养心散’,原方该是温补的。”苏锦言的指尖抚过残页上的批注,“有人用‘缠丝雾’替换了主药,这药平时无害,遇寒则成毒,慢慢啃噬心肺......”
忽有一缕幽香钻进鼻端,像春夜的玉兰,却带着甜腻的腥气。
苏锦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景象骤变——雪夜宫墙下,她的母亲跪在青砖上,发间金环随着磕头动作晃动:“师兄,我愿让出首座之位,只求放过孩子!”襁褓里的婴儿哭得声嘶力竭,正是幼年的她。
“娘!”苏锦言心口剧痛,伸手要抱那婴儿,却触到一片虚无。
她猛然顿住——母亲一生最厌金饰,临终前腕间只有那枚刻着“医心”的玉镯!
她咬碎舌尖,腥甜血味涌进口腔,抬手用金针刺入耳后“醒神穴”。
“装神弄鬼。”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个锦袋,将香灰混着银粉扬向空中。
粉末遇湿显影,墙缝里浮出一行小字:“子时三刻,井底鸣钟”。
“苏姑娘!”陈典簿的尖叫划破空气。
苏锦言转身的瞬间,青铜药瓮里的干尸动了!
柳扶风僵直的手指弹出一枚银签,淬着幽蓝毒光,直取她咽喉。
她旋身避开,袖中三枚气针破空而出,钉入头顶横梁。
银签“嗡”地一声钉在梁上,尾端刻着极小的篆文:“焚书者亦将成灰”。
老药奴突然暴起,扑向墙角的石碾。
他布满老茧的手按在碾盘上,地面轰然裂开一道暗门,霉味混着腐叶气息扑面而来。“走......别......回......”他张着嘴无声比划,话音未落便倒地抽搐,口吐黑血。
苏锦言抱起残卷跃入暗道,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地道里的风卷着潮气扑在脸上,她握紧腕间玉镯,冰凉的玉质贴着皮肤,像母亲当年拍她背时的温度。
密道狭窄曲折,壁上嵌着的荧光苔藓泛着幽绿,将前路照出一片模糊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