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雪亮的光柱仿佛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宛如凝固的琥珀,将楼梯拐角处那双蓝色人字拖紧紧地包裹其中。
这双拖鞋静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淌。
它们的蓝色在光柱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与周围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而,正是这双看似普通的人字拖,却散发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它们的存在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仿佛它们并不是普通的鞋子,而是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尽管没有任何逼近的脚步声,但这双拖鞋所带来的压迫感却比任何实际的威胁都要强烈。
它们就像是一个沉默的观察者,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塑料表面在手电强光下反射着刺眼、非自然的冷光,边缘的磨损清晰得如同被放大的伤口。
左脚那只,前端依旧微微拖曳着,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楼梯口,像一个沉默的箭头,指向深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我的神经上。
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我的鬓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
它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冰冷的手电筒金属外壳上,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嗒”声,这声音轻得就像羽毛飘落一样,几乎难以察觉。
然而,在这片死一般的寂静中,这微小的声音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我的耳畔炸响。
它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震撼,以至于我手指猛地一颤,手电筒的光柱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
就在光柱晃动的瞬间——
那双静止的拖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整体的移动,而是左脚那只,前端被磨损的边缘,极其细微地向楼梯下方的黑暗挪动了几乎无法察觉的一毫米。细微得如同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错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了一拍。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静止的拖鞋,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姿态,原地旋转。
像是一个关节锈死的人偶,左脚那只微微拖曳着,带动着右脚那只,极其缓慢地、逆时针地,在原地转了小半个圈。
鞋底与粗糙的水泥台阶边缘不断地摩擦着,每一次接触都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这声音虽然很小,却仿佛能够刺破人的耳膜,让人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这双鞋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它们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方向,一点一点地调整着角度,直到鞋尖最终正正地对准了下方那通往更黑暗深处的楼梯。
这个动作充满了非人的笨拙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图”。
仿佛那双看不见的脚,在黑暗中调整了方向,准备继续它的旅程——向下。
“沙……”
摩擦声停止了,它们再次静止下来,但这一次,鞋尖朝下,正对着楼梯口的黑暗,如同两艘即将驶入冥河的小船,静待启航。
突然间,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一股冰冷的电流一般,从我的脚底板猛地冲上头顶,仿佛要将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
这股寒意来势汹汹,毫无征兆,让我完全猝不及防。
在那一瞬间,我的思维似乎也被这股寒意所冻结,变得迟缓而僵硬。我瞪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这股寒意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而,当我稍稍回过神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却如同一道闪电般在我脑海中划过——它们要去哪里?
我不禁紧张地看向楼下,那里是一片空荡荡的景象。
楼下有一间空无一人的活动室,里面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还有一间废弃的储藏间,门半掩着,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隐藏着什么秘密;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莫过于那个男生坠落的水泥地所在的中庭。
那个中庭,曾经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地方,学生们在这里嬉戏玩耍,欢声笑语回荡在空气中。
然而,如今它却成了一个让人胆寒的地方,那片坚硬的水泥地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生的血迹,让人看了心生恐惧。
它们要去那里?
这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恐惧刺穿了我,不能让它下去,不能让这东西下去。
一种荒谬的、几乎超越恐惧的冲动攫住了我。
也许是值班员的责任感在作祟,也许是极度的恐惧催生出的畸形勇气。
我猛地将手电光柱抬高,试图照亮楼梯下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光柱像一柄利剑,狠狠劈入浓墨般的楼梯间。
灰尘在光束中狂乱地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
光线照亮了前几级向下延伸的水泥台阶,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没有任何脚印。
再往下,光线就力不从心了,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溶解。楼梯拐了个弯,通向不可知的深处。
除了飞舞的尘埃,楼梯间空无一物。
那双拖鞋呢?!
我猛地将光柱重新扫回拐角的水泥台阶边缘——
那里空空如也!
那双蓝色的塑料人字拖,消失了。
就像它们突兀地出现一样,它们又诡异地消失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摩擦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台阶边缘只有一片被光柱照亮的、空荡荡的灰白色水泥地。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过度恐惧下产生的、逼真到极致的幻觉。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而来。
它们去哪了?是瞬间移动到了楼下?还是融入了那片我无法照亮的黑暗?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楼梯口那片被光柱勉强触及边缘的黑暗。
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手电光射进去,像是被海绵吸收的水,根本无法穿透多远。
那里仿佛潜伏着什么东西,正无声地回望着我,带着冰冷的嘲弄。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声音,似乎从楼梯深处那无边的黑暗中浮了上来。
不是脚步声。
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声音太轻了,轻得如同幻觉,如同夜风吹过狭窄缝隙发出的悲鸣。
它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和痛苦。
这声音比任何脚步声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它直接钻入耳道,冰冷地缠绕着大脑。
我的手指死死抠住手电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光柱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在楼梯口的墙壁和地面上投射出疯狂晃动的光斑。
呜咽声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不再是单纯的悲鸣,里面似乎夹杂着某种无法辨识的音节,破碎、扭曲,像是溺亡者在水中发出的最后呓语。
它在说什么?
它在呼唤什么?
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理智在尖叫,让我立刻关上这扇该死的窗户,退回值班室,锁上门,蜷缩起来,等待天亮。
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双脚死死焊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种病态的好奇心,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让我无法移开视线,无法挪动脚步。
手电光柱依旧固执地指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楼梯口。
呜咽声还在继续,断断续续,像冰冷的丝线,一圈圈缠绕上来。
然后,在那破碎的呜咽声中,我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音节。
一个名字的碎片?
像是…像是……
“小刘…”
嗡——!
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凉。
是我的名字。
它在叫我的名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幻听!一定是过度恐惧导致的幻听。
我猛地屏住呼吸,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最细微的声响。
呜咽声似乎停顿了一下。
然后,那个声音,带着更深的、仿佛从地狱最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和怨毒,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不止一分:
“小刘。”
“你看见了……”
声音不再是飘渺的呜咽,它变得近了。
仿佛发出声音的东西,正沿着那黑暗的楼梯,一步一步,无声无息地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