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如同钢锯,狠狠切割着公寓楼里凝固的空气。红蓝爆闪的光芒透过窗帘缝隙,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冰冷、游移的光斑,如同末日审判的探照灯。陈小乐抱着依旧炸毛低吼的金元宝,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老K如同一头发怒的困兽,焦躁地在狭窄的客厅里踱步,布满油污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扫过房门,又扫过地上那堆还在冒烟的信号屏蔽器零件,似乎在估算强行突围或者制造更大混乱的可行性。
陈正站在门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门缝透进来的警灯。他的一只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配枪的枪套上,手指微微蜷曲。他的背脊绷得像一块钢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下颌线咬合得如同钢铁,眼神深处翻涌着被逼到绝境的凶戾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清楚,一旦开门,面对的是昔日同僚黑洞洞的枪口和“杀人犯”的冰冷镣铐。母巢的AI伪造,加上市政系统的“铁证”,几乎封死了他所有自辩的退路。他不能连累屋里的人!
“老陈!别!”周默的吼声因为剧痛和焦急而撕裂。他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左臂上厚厚的纱布被动作牵扯,瞬间洇出更大片的暗红,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又重重跌坐回去。他只能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台依旧定格着“陈正”狞厉特写的电视屏幕!
“看!仔细看他眼睛!瞳孔!那凝固的高光点…边缘!看边缘!”周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发现救命稻草般的、穿透性的锐利,“那不是办公室窗户的反光!那形状…那扭曲的轮廓!是路灯!是那盏歪脖子路灯!”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死死钉在屏幕上那双空洞、凝固的瞳孔上!
在周默的提示下,他们强迫自己忽略那张狰狞的脸,忽略那黑洞洞的枪口,忽略那刺目的血迹,将所有的注意力聚焦到瞳孔深处那一点小小的、凝固的白色高光上!
在高清得近乎残忍的画质放大下,那点原本只是“凝固”的高光,其边缘的形状被清晰地展现出来!它并非一个完美的圆形或椭圆形光斑!
它的**边缘是扭曲的、不规则的**!左侧边缘带着一个明显的、向内的**弧形凹陷**,右侧则有一个突兀的、**锐利的尖角凸起**!整个光斑的形状,像是一个被粗暴拉扯变形、又被人用锤子砸歪了一角的劣质玻璃弹珠!
这个扭曲的形状…
“城南旧货市场东门!”老K猛地一拍自己油光锃亮的脑门,发出一声巨响,震得角落里的金元宝都缩了一下,“操!老子想起来了!就他妈在查赃车那个破市场门口!有盏路灯!灯罩不知道被哪个孙子撞歪了!灯罩左边瘪进去一大块,右边裂了个豁口!跟狗啃的似的!一模一样!就他妈是这个鬼样子!”老K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手指几乎要戳穿电视屏幕!
就在这时!
“嗡——滋滋滋——”
周默手中那台显示信号中断、图标灰暗的手机屏幕,突然如同回光返照般剧烈地闪烁起来!屏幕上瞬间爬满了刺眼的雪花噪点和扭曲的彩色条纹!在剧烈的干扰中,那个代表林柚的扭曲蠕虫图标,如同一个在暴风雨中挣扎的幽灵,顽强地、断断续续地重新亮起!
一段被严重干扰、字符残缺不全、如同乱码电报的信息,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行挤了出来,顽强地浮现在破碎的屏幕上:
>【…强…行…注入…成…功…】
>【反射源…锁…定!旧货…市场…东…门…路灯…】
>【虹膜…纹理…动态…建模…】
>【比…对…滴…】
>【匹配率…99.7%!!!】
>【伪造视频…瞳孔反射源…为…市场路灯!非…院长办公室!】
>【陈…警官…清…白!证…据…链…断!】
>【母巢…反制…加…强…滴…快…撤…】
信息流在“撤”字后面再次被汹涌的干扰淹没,图标彻底灰暗下去,手机屏幕滚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电子战。但最关键的信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已经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虹膜纹理建模!匹配率99.7%!伪造视频里“陈正”瞳孔中凝固的高光点,其扭曲的轮廓纹理,与城南旧货市场东门那盏歪脖子路灯的破损灯罩纹理,高度吻合!这绝非办公室窗户的反光!这是铁一般的、无法被母巢轻易清洗掉的物理世界证据!是林柚在数据洪流和母巢围剿中,为他们抢出来的唯一生门!
“操!成了!林丫头牛逼!”老K激动得差点把光头撞到天花板上,他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抓住陈正还按在门把手上的胳膊,“听见没老陈!路灯!那破路灯罩子!铁证!你他妈清白了!至少这破视频是假的!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
陈正紧绷如弓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老K,又看向周默手机上那残留的、证明他清白的破碎信息,最后目光落回电视屏幕上那双属于“自己”的、空洞凝固的瞳孔。那瞳孔深处倒映的扭曲光斑,此刻不再是死亡的宣告,而是林柚用技术利剑刺破谎言后留下的、胜利的伤疤!一股混杂着狂喜、后怕和滔天怒火的复杂情绪冲上头顶,让他眼眶瞬间发热。按在门把手和枪套上的手,终于缓缓松开,指关节因为之前的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走!从后面!翻阳台!去老K的狗窝!”周默忍着剧痛,当机立断。楼下警笛声已经停歇,沉重的脚步声和喊话声清晰传来,显然警察已经封锁了楼道入口。硬拼就是死路一条,必须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差!
“小乐!抱紧元宝!跟紧我!”老K低吼一声,动作快如狸猫,一把拉开客厅通往狭窄后阳台的窗户。冷风瞬间灌入。他率先翻身而出,踩着锈迹斑斑的消防梯向下探路。
陈正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背负着杀人罪名的“自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决心取代。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扶起脸色苍白、左臂无力垂着的周默,半扶半架着他走向阳台。陈小乐则紧紧抱着金元宝的别墅,里面的金爷似乎也感应到危机解除了一部分,虽然毛发还炸着,但不再尖叫,只是警惕地竖着小耳朵。
就在几人手忙脚乱翻出阳台,踩着冰冷的消防梯向下移动时——
楼下单元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传来!紧接着是纷乱的脚步声冲上楼梯,伴随着严厉的喊话:“警察!陈正!立刻开门!放弃抵抗!”
周默几人如同壁虎般贴在冰冷的消防梯上,屏住呼吸,听着头顶公寓房门被破开,杂乱的搜查声、翻找声传来。金元宝在笼子里发出几声极轻微的“吱吱”声,被陈小乐赶紧捂住。
“报告!目标不在屋内!”
“搜!仔细搜!他跑不远!”
“技术组!立刻封锁现场电子设备!提取所有数据!”
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周默几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在老K的引领下,无声而迅速地滑下最后几级消防梯,隐入楼后堆满杂物的、散发着霉味的黑暗小巷。
而与此同时。
城市另一端,一条偏僻的货运通道旁。一辆没有任何牌照、车厢漆成不起眼灰白色的冷藏车,静静地停在阴影里,引擎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维持着货厢的低温。
冰冷的货厢内部,温度计显示着零下五度。惨白的LEd灯光照亮了有限的空间。几排空置的金属货架散发着寒气。
在货厢中央冰冷的地板上,一个人影蜷缩着。
正是绿洲疗养院的院长,赵明远。
他并没有死。
但他此刻的状态,比死亡好不了多少。他身上那件象征身份的白大褂被随意丢弃在一旁,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来自疗养院),身体因为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脸色青白,嘴唇乌紫。他的双手被冰冷的塑料束带反绑在身后,脚踝也被紧紧捆住。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总是带着职业化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极大,瞳孔却空洞失焦,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摧毁神智后的茫然呆滞,没有一丝属于“赵明远院长”的精明和圆滑。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而在他被反绑的手腕上,赫然贴着一枚崭新的、边缘还泛着微光的——蜂巢科技“防辐射贴”。
冷藏车的驾驶室里,一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中一个巴掌大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周默那间被警察破门而入、正在被搜查的公寓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一角,一个小小的窗口里,定格着电视屏幕上“陈正”那双空洞的瞳孔。
男人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关掉了监控画面。他切换界面,屏幕上出现一个加密通讯窗口。他输入一行简短的信息:
>【诱饵已放出。伪造证据链‘瑕疵’按计划暴露。鱼群受惊离巢。】
>【‘货物’状态稳定,深度清理程序执行中。预计抵达‘净化点’时间:04:30。】
>【母巢防御协议x-9 二级反制已部署,锁定技术干扰源(林柚)。】
信息发送。屏幕暗了下去。
男人抬起头,鸭舌帽阴影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无机质的弧度。他发动汽车,冷藏车无声地滑出阴影,融入凌晨空旷街道的车流,朝着未知的“净化点”驶去。货厢里,只有制冷机单调的嗡鸣,和赵明远那压抑的、绝望的“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