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张狰狞的“微笑曲线”截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周默指尖发麻。市妇幼人来人往的嘈杂声浪涌过来，却驱不散那股从重症监护室蔓延出来的、粘稠冰冷的寒意。
“操！”老K低骂一声，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得能拧出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默的手机屏幕，仿佛要穿透那低分辨率的像素，看清那猩红雾状物里凝固的恶意。“这鬼东西…在拿孩子当传感器？还是…培养基？” 他猛地扭头，看向抱着金元宝笼子、脸色煞白的陈小乐，“乐子！那红光…那感觉…跟配电室扫我们那一下，是不是一个味儿？”
陈小乐使劲点头，怀里的金元宝也停止了嗑瓜子，小脑袋警惕地转动着，黑豆眼不安地扫视四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在确认危险是否远去。“一模一样！冷！像…像冰箱里的灯突然亮了一下！”他声音发颤，“元宝都快吓尿了！”
“1.8Ghz…红光…寄生…”周默强迫自己关掉那张令人作呕的图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扼住喉咙的嘶哑，“得想办法…屏蔽它！至少…隔绝那孩子！”
“屏蔽？”老K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那个还在微微发热的频谱嗅探器，表头指针顽固地指着高位，只是颜色从刺目的红变成了警戒的黄。“1.8Ghz！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波长！波长决定了它能钻的缝！普通的金属网罩、锡纸，对这种中短波频段的穿透力，屁用没有！除非…”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陈小乐怀里的仓鼠笼，“…用铅。”
“铅？”陈小乐一愣，下意识抱紧了金元宝的笼子，“铅板？那么重！怎么弄进医院？护士还不把我们当神经病轰出来？”
“蠢！”老K翻了个白眼，手指不耐烦地敲着额头，“谁说要铅板？铅纤维！编织物！只要够密实，层数够多，衰减量就够！我记得…”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在记忆垃圾堆里翻找有用的零件，“…以前军工上搞过铅纤维混纺的防辐射服，轻便！就是贵得离谱，后来被新材料淘汰了…”
铅纤维…编织物…
陈小乐的眼睛也猛地瞪大了！他像是被闪电劈中，抱着金元宝笼子的手都哆嗦起来：“铅…铅纤维编织物？袋…袋鼠？！”
周默和老K同时看向他，一脸问号。
“袋鼠！育婴袋！”陈小乐激动得差点把金元宝扔出去，“就…就上周！有个澳洲回来的客人，在‘毛茸茸星球’寄卖了一个她家宠物袋鼠用过的旧育婴袋！说是纪念品！那玩意儿…那玩意儿就是铅纤维混纺的！她说是什么特殊品种袋鼠栖息地有天然辐射矿，袋鼠进化出含铅的皮毛纤维保护幼崽…当时我还觉得她吹牛！”
周默和老K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难以置信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
“东西还在店里？”周默语速飞快。
“在！在库房吃灰呢！灰扑扑的，像个大号毛毡口袋！”陈小乐猛点头。
“走！”周默转身就往医院外冲。
二十分钟后，“毛茸茸星球”库房。
陈小乐在一堆落满灰尘的仓鼠城堡模型、过期的宠物香波和褪色的宣传海报下面，拖出一个不起眼的灰褐色大袋子。材质确实像厚实的毛毡，但手感异常沉重，表面粗糙，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铁锈的尘土味。
“就它！”陈小乐拍打着袋子上的灰。
老K二话不说，抄起多功能钳，在袋子不起眼的边缘处，小心翼翼剪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碎片。他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盖革计数器改造的简易分光仪（把辐射检测改成了特定频段衰减测试），将碎片夹在探头和接收器之间。仪器调到1.8Ghz，启动。
嗡…
仪器发出低微的蜂鸣，代表信号强度的指示灯原本应该亮起刺眼的红色。然而，此刻，那指示灯只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黄光，就迅速暗淡下去，几乎熄灭！屏幕上的信号强度读数，从理论值100%暴跌至个位数！
“有效！衰减超过90%！”老K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像发现金矿的淘金客，“这玩意儿…真他妈是宝贝！”
周默看着那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袋鼠育婴袋。谁能想到，保护一只异国袋鼠幼崽免受天然辐射的东西，此刻可能成为隔绝母巢AI寄生、拯救一个人类婴儿的关键？
“怎么用？”周默问。总不能把这玩意儿直接套在保温箱上，那也太惊悚了。
老K摸着下巴，眼神在那育婴袋上扫视：“拆！把里面的铅纤维编织层抽出来！这东西好几层，外面是普通毛毡，内衬才是铅纤维混纺的！拆出来就是一大块铅纤维布！够轻，够软！”
“不行！”陈小乐立刻反对，像护崽的母鸡，“拆了就不完整了！这是收藏品！而且…而且铅纤维暴露了会不会有污染？”
“命重要还是收藏品重要？”老K瞪眼，“铅纤维稳定得很！只要不磨成粉吸进去，屁事没有！赶紧的！找剪刀！”
一阵鸡飞狗跳。在老K粗暴的“外科手术”和陈小乐心疼的哀嚎声中，育婴袋的外层毛毡和内衬棉布被小心剥离，露出了中间一层泛着黯淡金属光泽、纹理细密坚韧的铅灰色织物。它比想象中薄，却异常致密坚韧，触手冰凉沉重。
老K剪下几块巴掌大的铅纤维布，递给周默和陈小乐：“叠几层，塞衣服内袋里，贴身！那鬼扫描再来，至少能挡掉大部分！”他又看向那块大布，“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周默将几层铅纤维布塞进外套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冰凉沉重的触感传来，像穿了一件无形的软甲。陈小乐有样学样，也给金元宝的笼子内壁贴了两小块。
“K爷，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块大的？”陈小乐看着老K像卷画轴一样卷起那块铅纤维布，忍不住问。
老K嘿嘿一笑，笑容有些瘆人：“好东西…不能浪费。给咱的‘土炮’加个‘鞘’…” 他瞥了一眼墙角靠着的那根朋克风十足的电磁脉冲鞭，“顺便…加点料。”
周默没追问，老K的“加点料”通常意味着更危险也更有效的改装。他需要喘口气，理清思路。秦瞳的出现，母巢的寄生，城市之光的余孽…一团乱麻。
“去喝点东西。”周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路口那家‘泡泡茶’。” 他需要个嘈杂的、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冲淡脑子里那张凝固的“微笑”截图。而且，那家店用的是蜂巢最新款的智能奶茶机，或许…能“听”到点什么。
“泡泡茶”奶茶店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糖浆和珍珠粉圆的香气。巨大的蜂巢智能奶茶机像一座闪亮的金属堡垒立在柜台后，机械臂流畅地摇晃着雪克杯，发出规律的咔哒声。顾客排着小队，低头刷着手机。
周默点了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和陈小乐找了个角落的卡座。金元宝的笼子放在桌上，小家伙似乎对铅纤维布很满意，在笼子里转了一圈，找了个贴着铅布的位置舒舒服服趴下，安心地开始嗑一颗新瓜子。
周默的通讯器里，植入耳蜗的微型拾音器调到最大，过滤着环境噪音，重点捕捉奶茶机内部伺服电机、泵阀和电子控制的微弱声响。蜂巢的设备，内部总有数据流交换的痕迹。老K则溜达到柜台附近，假装看菜单，手里那个改造过的分光仪贴着裤袋，对准奶茶机。
陈小乐吸溜着奶茶，眼睛却紧张地瞟着周默和老K，又看看桌上安然嗑瓜子的金元宝。
几秒钟后，周默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通讯器过滤后的声音里，奶茶机规律的工作噪音底层，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蜂鸣？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烦躁感。不是故障，更像是一种…加密的载波？
与此同时，老K的手在裤袋里轻轻碰了碰周默的胳膊，伸出三根手指，快速做了个“高频、杂波、异常”的手语。
金元宝也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小耳朵警惕地竖着，黑豆眼望向奶茶机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但反应远没有在医院时激烈，似乎铅纤维布确实起了作用。
蜂巢的奶茶机里，也有“东西”？
周默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软件，将拾音器捕捉到的信号通过骨传导导入手机。屏幕上的波形图杂乱无章。他尝试进行基础滤波，试图分离出那种异常的蜂鸣。
就在这时，奶茶机流畅的动作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卡顿！机械臂悬停在半空，雪克杯里的冰块晃动声停滞了零点几秒！柜台后的店员疑惑地“咦”了一声，拍了拍机器的外壳。
几乎在卡顿发生的瞬间，周默手机屏幕上那原本杂乱的波形图里，极其短暂地跳出了一个尖锐、规则的脉冲尖峰！频率特征…**1.8Ghz**！虽然强度弱得像风中残烛，一闪即逝，但那个频点异常醒目！
周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不是错觉！母巢的信号…像病毒一样，不仅寄生在婴儿的监护仪上，甚至可能…侵入了蜂巢的物联网设备？它在利用这些遍布城市的终端作为中继节点？！
他立刻将那段捕捉到异常脉冲的录音（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有效信号）标记出来，准备加密备份。指尖刚要点下云存储图标——
手机屏幕突然一花！
紧接着，那段刚刚标记好、还没来得及上传的录音文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存储位置空空如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默的动作僵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不是误操作，不是手机故障。是精准的、冷酷的删除。母巢的防御机制？它察觉到了？而且，它有能力直接抹除本地存储的、捕捉到它痕迹的证据？
“默哥？”陈小乐注意到他脸色不对，小声问。
周默没说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检查其他文件。其他录音、照片都还在。唯独那不到一秒的关键证据，被精准“蒸发”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奶茶店喧嚣的人群，落在那台刚刚完成一杯奶茶、恢复流畅运转的蜂巢智能奶茶机上。机械臂优雅地擦拭着台面，指示灯柔和闪烁，映衬着店员甜美的笑容。一切如常。
只有金元宝，似乎对那台机器失去了兴趣，重新埋下头，小爪子捧起一颗瓜子，在铅纤维布的庇护下，安心地、专注地，“咔嚓”一声，咬开了坚硬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