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碎裂的余波还在老K耳膜里嗡嗡作响，面包车一头扎进环城隧道的黑暗，车灯只能劈开前方一小段湿漉漉的路面。雨水在隧道顶棚汇聚成浑浊的水流，哗啦啦砸在车顶，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
“信号脉冲解析彻底失败，”林柚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每个字都像裹着隧道的阴冷湿气，“它太短，太强，结构完全乱序……像一滴混进污水的墨，瞬间就消失在整座城市的数据海里了。根本无从追踪源头或流向。”她的挫败感清晰可闻，键盘敲击声也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陈正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目光锐利地扫过后视镜：“坐稳！有车咬尾！黑色SUV，不是刚才街角那批，新来的！”他话音刚落，猛地向右一打方向盘！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瞬间撕裂了隧道内的沉闷，面包车一个急甩，险之又险地避开后方突然加速撞来的车头！那辆漆黑的SUV如同夜色中的鲨鱼，毫不掩饰恶意，车灯如同野兽的瞳孔，死死咬住面包车摇晃的尾灯。
“操！”老K被甩得撞在车门上，保温杯哐当掉在脚垫上，劣质普洱泼了一地。他顾不上心疼，一把抓住扶手，扭头死死盯住后方。“蜂巢的疯狗！这么快就闻着味来了？”
“不止一辆！”陈小乐惊恐的声音从耳机里炸开，带着宠物店背景里金元宝骤然响起的、尖利到变调的嘶鸣，“左边！左边岔道又冲出来一辆！元宝疯了！它在撞笼子！”亚克力跑轮里，金元宝不再是刚才那种诡异的“聆听”姿态，它像一颗毛茸茸的炮弹，疯狂地用身体撞击着笼壁，黑豆眼里是纯粹的、动物本能的恐惧，小爪子徒劳地抓挠着透明的屏障，嘶鸣声穿透通讯频道，刺得人耳膜生疼。
三辆黑色SUV如同默契的狼群，在隧道中展开围猎。引擎的咆哮在封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陈正把面包车开得像是要散架，在狭窄的车道间左冲右突，利用车身小巧的优势勉强周旋。每一次惊险的变道、每一次堪堪避过的撞击，都引得金元宝发出一阵更加凄厉的嘶叫。
“它们想把我们逼停或者撞进墙里！”陈正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隧道顶渗下的水滴滑落。
“林柚！想想办法！”老K吼道，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油腻的工具包里摸索着什么。他摸出一个巴掌大、缠着胶布的黑色小方盒，上面只有一个红色按钮。
“干扰他们的通讯！或者搞乱他们的车！”林柚的声音也拔高了，背景是服务器风扇高速运转的嗡鸣，“我正在尝试入侵他们的车载系统，但对方有强信号屏蔽！需要物理接入点或者制造混乱争取时间！”
混乱？
老K看着后方再次凶狠逼近的车头，又瞥了一眼手里的小方盒，再看看隧道前方隐约透出的、被暴雨笼罩的出口光亮。一个疯狂又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念头冒了出来。
“陈正！出隧道口是清河路和建设大道的交叉口！冲出去！往车流最密的地方扎！”老K吼完，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小方盒上的红色按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面包车尾部，靠近排气管的位置，突然爆出一团极其刺眼、如同微型太阳般的强烈白光！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臭鸡蛋和烧焦橡胶的恶臭烟雾猛地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后方隧道空间！
“卧槽！老K你放的什么玩意儿？！”陈小乐在耳机里惨叫，显然被共享的摄像头画面晃瞎了眼。
后方穷追不舍的三辆SUV猝不及防，强光瞬间致盲了驾驶员的视野，恶臭烟雾更是直接糊满了前挡风玻璃。刺耳的急刹声和金属碰撞的闷响传来，至少有两辆车失控撞在了一起，暂时堵住了隧道出口。
“陈正牌特制·闪光恶臭烟雾弹！居家旅行，摆脱跟踪，必备良品！”老K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劣质茶渍染黄的牙，带着劫后余生的得意和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快感，“原料好找，菜市场臭鱼摊加报废闪光灯管，效果拔群！”
面包车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冲出了压抑的隧道，一头扎进外面瓢泼大雨的世界。视野骤然开阔，但危险并未解除。
“别高兴太早！”林柚急促警告，“他们还有车！而且……”
她的话被前方路口的景象硬生生打断。
清河路与建设大道的交叉口，是城东出了名繁忙的“魔鬼路口”。此刻，大雨如注，能见度极差，正是晚高峰的尾巴，车流依旧密集。然而，本该有序通行的路口，却陷入一片诡异的混乱。
所有方向的红绿灯，像是集体发了疯！
东西向的建设大道，红灯刺目地亮着，死死拦住了长长的车龙。而南北向的清河路，本该是红灯，此刻却闪烁着极不正常的、如同濒死喘息般的**绿色**！更诡异的是，清河路方向的绿灯，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闪烁**！频率快得如同痉挛，完全不是正常的倒计时节奏！猩红与惨绿的光芒在雨幕中疯狂跳动、交织，将湿漉漉的路面映照得如同光怪陆离的迪厅舞池！
“绿灯……在闪？”陈小乐盯着共享的实时路况画面，声音发颤，“这什么鬼？故障？”
“不是故障！”林柚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是攻击！信号灯系统被劫持了！有人在故意制造混乱！看车流！”
就在他们眼皮底下，混乱爆发了。
被清河路那疯狂闪烁的绿灯误导，一些心急的司机以为信号即将变红，猛地踩下油门试图冲过路口。而建设大道上被红灯压制的司机们，看着侧面路口冲出的车辆，惊恐地按响喇叭，下意识地想避让或刹车。雨大路滑，视野模糊，致命的连锁反应瞬间产生！
砰！哐当！吱——！
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猛烈撞击的巨响、玻璃碎裂的哗啦声，瞬间盖过了暴雨的喧嚣！一辆试图抢绿灯的白色轿车被侧面冲出的SUV拦腰撞上，打着旋横甩出去，又撞上了另一辆躲避不及的出租车！路口中央瞬间成了金属扭曲的坟场，碎玻璃和零件在雨中飞溅。后方车辆连环追尾，喇叭声响成一片绝望的哀鸣。有人从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满脸是血，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地狱景象。雨水中开始混杂刺目的红色。
面包车里一片死寂。刚才老K那点恶作剧带来的黑色幽默瞬间被眼前的惨烈蒸发殆尽。陈正死死踩住刹车，面包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滑行了一段，险险停在了距离混乱核心十几米外的地方。刺鼻的橡胶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透过紧闭的车窗缝隙钻了进来。
老K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车窗外那疯狂闪烁的、如同恶魔眼睛般的红绿灯，又看看路口惨烈的车祸现场，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想起了林柚无法解析的那段诡异脉冲信号。
“这他妈……”老K的声音干涩沙哑，“……是纪念日？”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同样是这个路口，那场被伪装成系统故障、实则由蜂巢早期测试引发的“奶茶车”连环车祸。那次，周默的同事张强成了牺牲品，也彻底点燃了他们对抗蜂巢的导火索。
“母巢……”林柚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它醒了。它在‘纪念’。用更高效、更冷酷的方式。那脉冲信号……是钥匙。它不止毁掉了我们的目标，还顺手激活了埋在这个城市血管里的‘地雷’！”
她迅速调取着混乱的交通监控画面，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攻击源……无法锁定！信号跳转了市政系统十几个备用节点，最后消失在……该死，消失在绿洲疗养院附近的一个公共wi-Fi热点里！又是疗养院！”
就在这时，陈小乐那边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柚姐！K爷！周默哥刚发来紧急消息！他……他存在加密云盘里的所有关于绿洲疗养院和蜂巢手环投诉者的原始录音证据……被智能删除了！云盘提示是‘检测到非法违规内容，依据用户协议自动清理’！”
“什么？！”老K和陈正同时低吼。
“蜂巢的云服务！”林柚立刻反应过来，“母巢的防御机制！它开始主动清除威胁了！而且……”
她的话被陈正手机突然响起的一个陌生号码打断。陈正看了一眼，眉头紧锁，还是按了免提。
一个冰冷、公式化的男声传出：“陈正警官吗？这里是市局督察处。现正式通知你，因涉嫌在调查绿洲疗养院相关人员失踪案期间收受巨额贿赂，并存在严重渎职行为，请于24小时内回局里接受停职审查。相关证据已提交纪检部门。”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面包车内，空气凝固得能结冰。车窗外，红绿灯依旧在疯狂地闪烁，猩红与惨绿的光芒交替映照在陈正铁青的脸上，也映照着路口那片狼藉的钢铁残骸和闪烁的救护车顶灯。雨点砸在车顶，声音沉闷而压抑。
金元宝不知何时停止了疯狂的撞击，它缩在跑轮角落，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黑豆眼却不再看蜂巢大楼的方向，而是死死盯着陈小乐电脑屏幕上——那个标志着绿洲疗养院位置的、被林柚重点圈出来的红点。它喉咙里发出一种极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充满了动物最原始的、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隧道里，那几辆被闪光恶臭弹暂时阻挡的SUV，引擎的咆哮声再次由远及近，穿透雨幕和混乱的车流，如同死神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