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茸茸星球”宠物店里弥漫着一股劫后余生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受惊动物腺体散发的微弱膻气。朵朵裹着陈小乐的旧绒毯,缩在收银台后面的小行军床上,已经累得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眉头不再像在实验室里那样死死拧着。金元宝则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蹲在朵朵枕边,抱着一小块陈小乐特供的苹果干啃得“咔嚓”响,黑豆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尾巴尖得意地小幅度摆动。
周默灌下最后一口凉掉的速溶咖啡,苦涩的味道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紧绷的神经。他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张皱巴巴的城市下水道管网图,手指敲着“城市之光第七研发中心”的标记点。“秦瞳那条狗是个大麻烦,鼻子太灵,芯片太高级。它在实验室没咬到金元宝,又被老K的‘微笑神器’坑过,肯定记仇了。不把它搞定,咱们带着朵朵转移就是活靶子。”
“搞定?怎么搞定?那可是条受过专业训练、浑身塞满高科技的狗!”陈小乐正小心翼翼地给一只刚洗完澡、吹得蓬松的博美犬修剪脚毛,闻言差点剪到狗爪子,吓得博美“汪”了一声以示抗议。他赶紧安抚地塞了块小零食过去。“下毒?秦瞳肯定给它装了生化检测仪。硬拼?你打得过那肌肉块头?它一嗓子能把半条街的狗都招来!”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老K慢悠悠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他正坐在一堆宠物粮袋子和零配件中间,手里摆弄着一个拆开的、印着“顶级牛肉盛宴”的狗粮罐头。油腻腻的罐头盒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间灵活转动,里面喷香的肉块已经被掏空,只剩下黏在罐壁上的肉冻和油脂。他另一只手拿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电子元件,正试图用细镊子把它嵌进罐壁上一块特意刮干净的凹槽里。
“软的?”陈小乐停下剪刀,一脸狐疑,“那狗精得跟猴似的,除了秦瞳,谁喂的东西它都不碰!上次我想摸摸它,差点被它当磨牙棒啃了!”
“那是因为你喂的东西不够香,不够‘专供’。”老K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他拿起一个沾着油污的小刷子,从一个敞开的金属小罐里蘸了点粘稠的、泛着诡异银灰色光泽的胶状物,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嵌入了GpS芯片的罐头内壁上,确保那层胶完全覆盖住芯片。“这是‘狗不理’牌导电胶,特调配方,低温固化,无毒无味。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一旦进入犬科动物的胃囊,接触到强酸性的胃液,里面的特殊成分就会被激活,形成一层超薄的导电膜。狗胃的蠕动,就是天然的发电机,给咱们的小GpS提供源源不断的微弱电流,信号稳得很!”
周默眼睛一亮:“追踪器?塞狗粮里?让那狗自己吞下去?”
“聪明!”老K把刷好导电胶的罐头放到一个简易加热灯下烘烤,“秦瞳那小子,谨慎是谨慎,但他那条狗有个致命弱点——馋!尤其是对这种加了‘料’的顶级肉罐头。我观察好几天了,每天下午三点半,雷打不动,那狗会溜达到咱们店斜对面的巷子口,等着秦瞳下班。这时候要是有人‘不小心’掉个开好的、香喷喷的罐头在它面前……”他做了个“你懂的”表情。
“所以咱们就在它必经之路上‘不小心’掉个罐头?”陈小乐还是觉得悬,“它要是不吃呢?”
“那就加点‘料中料’。”周默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几粒金元宝最爱吃的、散发着浓郁葵花籽香味的仓鼠粮。“金元宝的口粮,对狗也有致命吸引力。老K,抹点在罐头壁上,别太多,要那种若有若无的‘仓鼠味儿’。”
老K会意,用小指蘸了点葵花籽油,极其吝啬地在罐头边缘抹了一丁点,那味道立刻被浓郁的肉香覆盖,只有最敏锐的鼻子才能捕捉到那一丝异样的诱惑。“成了!‘顶级牛肉盛宴’配‘限量版仓鼠诱惑’,双重保险,保证让它欲罢不能!”他把烘干的罐头小心合上,外表看起来和货架上的其他罐头毫无二致,只是底部被老K用特殊工具钻了一个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微小气孔,确保胃酸蒸汽能顺利进入激活导电胶。
第二天下午三点二十五分。
“毛茸茸星球”斜对面的狭窄巷口。阳光被高墙切割成斜斜的光斑。空气中飘荡着附近餐馆后厨传来的油烟味和垃圾桶的酸馊气。
陈小乐穿着沾满狗毛的围裙,手里拎着一袋刚取的快递,装作不经意地路过巷口。他眼角余光紧张地扫视着。果然,一道熟悉的、油亮矫健的黑色身影,如同精准的时钟指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巷子深处,正是秦瞳那条杜宾犬!它安静地蹲在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塑,只有幽绿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街道,耳朵微微转动,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陈小乐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被快递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里的快递袋“啪嗒”掉在地上。同时,一个开了封、散发着浓郁肉香的“顶级牛肉盛宴”罐头,从他宽松的围裙口袋里“不小心”滑了出来,咕噜噜滚到距离杜宾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对犬类而言充满魔力的葵花籽油气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杜宾犬幽绿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那个罐头!它的鼻翼急速翕动,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压抑的呜咽。训练有素的警惕性和刻在基因里的对食物的贪婪本能,在它芯片加持的大脑里激烈交锋。它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微微伏低身体,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埋伏。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终于,那致命的肉香和仓鼠气息的诱惑压倒了芯片的警告!杜宾犬猛地窜出,动作快如闪电!它一口叼住那个罐头,强壮的下颚用力一合!
“咔嚓!”薄薄的金属皮瞬间变形!里面喷香的肉块和肉冻被它几口就吞了下去,连带着那个嵌在罐壁、涂满了特制导电胶的微型GpS芯片!
杜宾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幽绿的眼睛满足地眯了眯,又警惕地扫视一圈,才叼着那个被咬扁的空罐头壳,转身消失在巷子深处。
……
城市另一端,一间装修极简、充满冰冷科技感的公寓内。秦瞳靠在舒适的皮椅上,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他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一个代表杜宾犬位置的光点正在城市地图上稳定地移动。光点最终停在了城市东郊——一个巨大、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填埋处理场。
秦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垃圾场?追踪金元宝的信号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难道那小东西钻垃圾堆了?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取了杜宾犬项圈摄像头最后几秒的实时回放——画面晃动,对准了地上一个被踩扁的狗粮罐头空壳。然后画面就中断了。
“废物!又被耍了?”秦瞳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玩味。他抓起车钥匙,决定亲自去垃圾场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金元宝那小东西,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半小时后,秦瞳的黑色越野车停在了垃圾场边缘。腐烂物发酵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墙壁,扑面而来。巨大的垃圾山连绵起伏,苍蝇成群结队地飞舞,发出令人烦躁的嗡嗡声。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清洁工在远处作业。
秦瞳皱着眉,忍着恶心,根据平板上的定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信号源最密集的区域——一堆混杂着建筑废料和生活垃圾的小山包。定位信号就在这里,强度很高。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几块破碎的石膏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没有金元宝。
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只有一个……被踩得扁扁的、沾满泥污的“顶级牛肉盛宴”空罐头壳。
而就在那个空罐头上方,一只毛茸茸、金黄色的肥硕仓鼠,正旁若无人地蹲在那里!正是金元宝!
它似乎刚完成某种“仪式”,后腿微微抬起,一道细小却精准的水流,带着一股不算浓烈但十分独特的仓鼠尿骚味,“嗤”地一声,不偏不倚,正浇在空罐头壳边缘那个几乎看不见的、被老K钻出的透气孔上!
秦瞳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明白了!是尿液!金元宝的尿液!
就在尿液接触到透气孔、渗入罐头内部的刹那——
秦瞳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猛地一闪!地图上那个代表杜宾犬位置的、原本稳稳停在垃圾场的光点,如同被按下了跳跃键,“嗖”地一下,瞬间消失!
下一秒,光点赫然出现在城市最核心、戒备最森严的区域——市政厅旁边的市长官邸!定位信号强度爆表,还在疯狂闪烁!
“什么?!”饶是秦瞳城府极深,此刻也忍不住失声低呼!这怎么可能?!狗在垃圾场,信号却跳到了市长家?!
就在他心神剧震,被这匪夷所思的信号跳跃惊住的瞬间——
“哗啦!”
他旁边那堆由废弃沙发垫和破木板构成的垃圾山突然塌陷了一角!一个沾满烂菜叶、灰头土脸的大脑袋猛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是陈正!
他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脸上糊着污泥,却咧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恶作剧得逞和“终于等到你”的灿烂笑容,洁白的牙齿在脏兮兮的脸上格外醒目。
“哟!秦特派员!这么巧?也来给市长送‘感恩’啊?”陈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故意捏着嗓子,他慢悠悠地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拍了拍警服上沾着的可疑粘稠物,然后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金属贴片,上面还沾着点金元宝的仓鼠粮碎屑。他朝着秦瞳晃了晃那枚贴片,笑容越发“真诚”:
“你说巧不巧?刚在垃圾堆里捡到个‘好东西’,好像是市长定制的‘感恩手环’配套健康监测贴片?我琢磨着,这玩意儿……是不是该加点‘料’,让咱们敬爱的市长大人,也感受下咱们‘微笑系统’的……独特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