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邪扇挥出的浩然罡风结结实实地撞在“王磊”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如同被一辆无形卡车撞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几米外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噗——”一口暗红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从“王磊”口中喷出,显然这一击让他受了不轻的创伤。
然而,更令人惊悚的是,因为剧烈的撞击和衣服的撕裂,他胸前的勘探服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的景象。只见在他左胸心脏位置,皮肤下面并非正常的血肉,而是镶嵌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跳动的黑色肿瘤状物体!那东西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和诡异的纹路,颜色漆黑如墨,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的污秽与黑暗,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怨毒、疾病、死亡和疯狂执念的负面气息。
“那……那是什么东西?!”张硕惊恐地指着王磊的胸口,声音都在发抖。眼前的景象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一个活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身上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异物?
周苒更是吓得捂住了嘴,连连后退,眼泪汹涌而出,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王磊回来后一直下意识地裹紧衣服,显得畏畏缩缩,原来是为了掩盖胸口这个可怕的秘密!
然而,在场众人中,唯有苏念对这东西并不陌生。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凛然:“怨疽!”
这正是悬壶一脉的宿敌,也是他们行走世间主要对抗的邪秽之一——“天道之殇”的具象化产物,怨疽!它并非普通的肿瘤或寄生体,而是由人类乃至其他生灵死亡时产生的强烈负面情绪(怨气、病气、死气、执念、不甘、愤怒等)在特定条件下凝聚而成。悬壶一脉的“渡魂医”,干的便是清除怨疽、化解执念、平衡阴阳的活计,既是渡人,也是治鬼。难怪他之前就感觉王磊身上死气浓重却又有清晰的意识,原来是被怨疽侵蚀控制,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共生或附身状态!
“吼——!”
被击伤并暴露了核心秘密的“王磊”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咆哮,充满了暴戾和痛苦。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但姿势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直立行走,而是四肢着地,手指弯曲成爪,深深抠进地面的腐殖层中。他身上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变得粗硬乌黑,覆盖了裸露的皮肤,脸部也开始扭曲变形,口鼻向前突出,牙齿变得尖利,眼中绿光大盛,活脱脱一头人形的凶兽!
“不好!它要拼命了!”石老栓经验丰富,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凶性被彻底激发。他毫不犹豫地端起那杆老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异变的“王磊”,手指扣在扳机上,厉声喝道:“别再过来了!不然老子开枪了!”
“别!石老爷子!别开枪!”张硕见状,也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勇气,竟然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石老栓持枪的胳膊,焦急地喊道,“他是王磊!是我们的同学!你不能杀他!这是杀人!是犯罪!!”
石老栓又急又气,用力想甩开张硕:“你个书呆子!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那玩意儿还算是你的同学吗?!他现在就是个害人的妖怪!不开枪,我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张硕被石老栓吼得一愣,看着眼前那狰狞可怖、散发着凶煞之气的“王磊”,再回想刚才他生吃活鼠的恐怖场景,以及胸口那跳动着的邪恶肉瘤……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所有的理论、所有的知识,在如此直观的、超自然的恐怖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理智告诉他,石老栓是对的,眼前的怪物极度危险。但情感上,要他亲眼看着多年的好友、同窗被一枪打死,他实在做不到!
“我……我……”张硕嘴唇哆嗦着,抱着石老栓胳膊的手渐渐无力,但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可是……可是……”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石老栓急得满头大汗,朝着苏念大喊:“苏老弟!这他娘的是不是遇到老辈人说的‘伥鬼’了?被老虎吃了变成鬼帮老虎害人的那种!”
苏念目光死死锁定着蓄势待发的“王磊”,脑中飞速闪过悬壶一脉典籍中的记载,以及眼前这怪物的特征——附身、控制、引诱、交易……他猛地摇头,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是伥鬼!这是‘狈’!”
“狈?”众人都是一愣,这个名词既熟悉又陌生。
苏念继续道:“古籍有载,‘狈,兽名,狼属也。生子或欠一足,二足者辄相附,而行离则颠。’意思是说,狈是狼的一种,但前腿极短,无法独立行走,需要把前腿搭在狼身上才能行动,二者合作捕猎,是为‘狼狈为奸’。而成了精的狈,害人的方式与伥鬼类似,但更为狡猾阴毒。”
苏念一边暗暗调动体内度厄星力和真气,准备应对接下来的攻击,一边语速极快地解释道:“大家都听过‘狼狈为奸’、‘为虎作伥’这些成语吧?传说老虎吃了人,会奴役那人的魂魄成为‘伥鬼’,引诱其他行人过来给老虎吃。而‘狈’是另一种邪物,常与狼群共生,但它更狡猾!”
他盯着“王磊”胸口那跳动的怨疽,继续道:“这狈并非直接吃人,它更像是一种精通蛊惑和附身的精怪。它往往会找到刚死不久、或者魂魄即将离体但执念极深的尸体或生魂,与它做一笔交易——狈帮死者完成生前最大的执念或报复仇人,而死者则献出自己的肉身和残魂,供狈驱使掌控!眼前这个,就是被‘狈’附身的王磊!他胸口的那个东西,就是‘狈’的核心与王磊执念结合形成的‘怨疽’!”
苏念的解释简单明了,用众人能理解的传说类比,瞬间让张硕和周苒明白了眼前怪物的来历。原来王磊并非自愿变成这样,而是死后或被控制后,与邪物达成了某种黑暗的交易!这比单纯的被妖怪吃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和悲哀!
“桀——!”
似乎是被苏念道破了根脚,“王磊”——或者说附身其上的“狈”——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充满了被揭穿的恼怒和杀意!它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苏念,本能告诉它,这个年轻人是最大的威胁!
“嗖!”
它四肢猛地发力,地面被刨出几个小坑,身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带着一股腥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苏念猛扑过来!速度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小心!”林晚在帐篷口看得心惊胆战,失声惊呼。布欧则依旧慵懒地趴在箱子上,只是尾巴尖轻轻摆动了一下,似乎对这场面并不太在意,仿佛在说:这种小角色,这小子搞定它轻而易举。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扑击,苏念却是不闪不避!他眼神冷静如冰,体内悬壶真气早已运转到极致!就在“王磊”利爪即将触碰到他面门的瞬间,苏念动了!
他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左侧微微一滑,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致命一扑!同时,他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住了三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咻!咻!咻!”
三道细微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银针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无比地射向“王磊”扑空后露出的破绽——分别是后颈的“大椎穴”、右肩胛的“肩井穴”以及腰侧的“志室穴”!
大椎穴总督一身阳气,肩井穴主上肢活动,志室穴关乎肾气与行动力!这三针下去,旨在瞬间麻痹和封锁“王磊”的行动能力!
“噗!噗!噗!”
银针精准地没入穴道!“王磊”前扑的势头猛地一滞,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右半边身体明显变得僵硬迟缓,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它凶性极盛,怨疽提供的邪异力量支撑着它,竟然强行扭转身体,左爪带着凄厉的风声,再次抓向苏念的咽喉!
苏念似乎早已料到,脚下步法玄妙,如同穿花蝴蝶,再次轻松避开。他手腕一翻,又是数根银针出现在指间!这一次,他瞄准的是“王磊”的膝关节“犊鼻穴”和脚踝“昆仑穴”!
“叮!叮!”
银针带着细微的真气,如同钉子般射入关节缝隙!“王磊”惨叫一声,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行动能力大打折扣!
“吼!!”接连受创,让附身的“狈”彻底疯狂。它不再试图扑击,而是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浓郁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和迷惑性的黑气如同箭矢般喷向苏念!这是怨疽中蕴含的负面能量和“狈”的本命邪术!
“冥顽不灵!”苏念冷哼一声,不退反进!他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度厄星力在体内流转,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至阳至正的金光,将那喷来的黑气尽数抵挡、净化在外!右手则如同穿花摘叶,一根根银针连绵不绝地射出!
“百会!定神!” “太阳!镇魂!” “膻中!锁心!” “气海!固本!”
苏念每喝出一个穴位名称,便有一根银针精准命中“王磊”身体的相应位置。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医者施针治病时的专注与精准,但又蕴含着降妖除魔的凌厉与果决!鬼门十三针的奥义,不仅在于驱鬼,更在于镇邪、定魂、破煞!
“王磊”身上的银针越来越多,它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嚎叫声也变成了无力的呜咽。它身上那股凶煞邪气被银针上附着的度厄星力和悬壶真气不断驱散、压制。胸口那个跳动怨疽的节奏也开始变得紊乱、迟缓,颜色似乎都暗淡了一些。
最终,苏念看准时机,身形陡然加速,如同瞬移般出现在“王磊”身前,手中最后一根,也是最粗长的一根银针,凝聚了他此刻大半的真气与星力,对准其胸口那剧烈跳动的怨疽正中心,猛地刺下!
“鬼宫直刺,怨疽散!”
“噗嗤!”
银针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黑色的肉瘤!仿佛刺破了一个充满脓液的气球!
“嗷——!!!”
一声凄厉到极致、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从“王磊”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整个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胸口怨疽猛地收缩,然后爆散开大股大股的黑气,但很快又被银针上的力量净化。他眼中的绿光迅速黯淡下去,疯狂挣扎的四肢也终于失去了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被身上数十根银针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只剩下细微的抽搐,再也动弹不得。
战斗结束。从“王磊”暴起发难,到被苏念以精妙绝伦的飞针之术彻底制服,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两分钟,却可谓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营地中央,篝火依旧在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浓雾尚未散去,但周围的空气似乎因为怨疽邪气的消散而变得清新了一些。张硕和周苒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曾经熟悉的朋友如今如同标本般被钉在地上,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苏念强大实力的震撼,更有对王磊悲惨命运的无尽悲哀。
石老栓缓缓放下了猎枪,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苏念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后怕。林晚也从帐篷里跑了出来,紧紧抓住苏念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受伤。
苏念微微喘息着,连续施展高强度的飞针术和调动度厄星力,对他也是不小的消耗。他走到被制住的“王磊”身边,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已经不再跳动、如同死肉般的怨疽,眉头紧锁。
狈……怨疽……黑水潭……失踪的勘探队……这一切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联系?被制住的这个“王磊”,是唯一的线索,但他现在这种状态,还能问出什么吗?
夜色,依旧深沉。黑水潭的方向,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似乎比刚才更加寂静了,寂静得让人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