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像戈棉的年轻女孩,可是……
许禾喉头一梗,偏过了头没忍心去看这个场景,不敢看女孩的表情,更不敢看老大的表情。
那不是小棉。
那只是一个在严寒的冬日里活活被冻死的可怜无辜女孩,被前面不间断的大雪覆盖在地里,因为和小棉有些相似的地方,这才得以被裴闻翛挖出来,尸体重新得见天光……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戈棉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无论他们怎么拼了命地去找,从最开始的到有活人的城市挨家挨户找,到去人烟罕至的废弃城市搜寻,再到现在甚至连雪地里、冰块里被冻死的尸体都不放过……
这中间裴闻翛经历过什么样的心理变化,没人知道。
他表情死一样地寂静,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像个永动机一样不停行走在雪地中,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血污。
许禾眼神发颤地看着裴闻翛又继续拼命地挖着血坑,他十个手指上的指甲已经被磨没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肉,但他依然像感受不到痛苦地一直挖。
只是用蛮力,感受不到手下的一丝异能气息。
呼吸粗重地像是破败的风箱,明明才二十一岁,鬓角却生发出几缕银白,许禾眼神悲哀地看着裴闻翛,再这样下去,老大也会死的……
她沉默地看着裴闻翛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上前扯开他!
拦住偏执地要冲上去继续的裴闻翛,声音的哑涩哽咽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老大,老大!……阿棉她已经不在了!你别这样了!”
裴闻翛的身形一顿,他麻木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颤动,猛地推开紧紧抓住他的许禾,冲进雪堆继续用那双已经惨到不忍直视的手去挖、刨。
许禾被他的力道推到一边,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
血或许是已经流尽了,再也没有多余的从伤口处溢出,好不容易沾上一些到白色雪粒上,手指苍白地和尸体近乎一样的颜色。
许禾甚至看到了森白的指骨!
扭曲模糊的皮肉黏连在上面,就像一个实验室里被研究教学的人体组织模型,假的不像是真人的手……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猛地冲上去继续阻止他:“别继续了!”
但手还没碰到裴闻翛,人就被一股强大的飓风掀飞了!
人“嘭”地一声砸进雪地里,许禾的手臂被树枝划了一条几乎二十厘米的恐怖伤口,嘴角也撞在树桩上,青紫一片。
她表情痛苦地无声张了张嘴,忍着身体的疼痛站起身来,对着要离开的裴闻翛喊出了那句:“老大!”
声音再次哽咽:“你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你想想青芽啊……”
直到裴闻翛离开,她颓废地坐在雪地里,一切都是那么让人感觉到绝望和无力。
八个人的冒险小队伍,现在只剩下四个,剩余四个根本找不到,蒋允安他们还好,几个人都有至少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异能在身,不管怎么样,暂时应该躲避在安全的地方。
可戈棉……
她就在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完全不见了踪影,生死未卜,有那么久过去了,基本可以确定结果了。
许禾到现在仍然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推开门没看到戈棉,老大的状况和脸上的表情,她从来没有见过老大这样的一面。
担忧、恐慌、愤怒、狠厉这几种表情丝毫不冲突地在裴闻翛的脸上凝聚、爆发。
他浑身散发着可怖的寒气,眼神漆黑如同一片深潭,里面涌动着骇人的疯狂和风暴,就像一头会随时暴走的恶兽,没人敢和他对视。
周身暴走的风系和水系异能轻易撕裂开空气,磅礴愤怒的气息波及到周围的人,大家都面色扭曲地抬手抵挡,即便寒冷透进心里,还是下意识踉跄着远离。
裴闻翛狠厉的眼神扫过这群畏畏缩缩的人,无视陆唯一他们上来询问的话,将青芽交到许禾的手上,身体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远去!
他在周围十公里的范围极速地搜寻,可雪太大了,地面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一片平坦柔和的白茫……
十五公里、二十公里、五十公里……
都没有!
以阿棉的脚程,一个小时根本就走不了那么远,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片急促寂静的暴风雪……
时间长到,许禾麻木地接受了那个残忍糟糕的可能,可不代表裴闻翛就可以接受。
他依旧重复寻找的行为,到后面甚至不敢用异能赶路,生怕速度太快会错过线索和机会。
谨慎万分地用异能在一望无际、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寻找可能有东西的位置,只要风或者水流感觉到有阻塞,他就停下脚步跪地挖雪。
有的时候会是怪物尸体,有的时候是其他可怜人类的尸体,有的时候甚至只是一个生锈的铁皮油桶、破烂的假人模型……
累了也不愿意休息,一直到异能耗尽被迫陷入沉睡,醒来的时候呼吸不畅,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下起来的雪整个遮盖起来。
从雪堆里爬出来,又继续寻找。
就这样地毯似地搜索了一个月,他把阿棉能去的地方、可能去的地方搜寻了不下十五遍,现在在往其他地方继续……
他得找到他的阿棉,这么冷的天,他不知道她怎么一个人扛过来。
他真的很害怕。
他怕用异能挖雪伤到她,
怕自己不够仔细错过了阿棉,
怕她孤零零一个人会害怕黑暗和寒冷,
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伤,痛苦,甚至……
他怕失去阿棉,他真的不是没有心的怪物,没有消息的每一天他都心如刀绞,呼吸不畅,就像是溺水一样,浑身无力。
阿棉离开的那天,明明仔细探查过四周的动静,根本就没有异常,也没有可以伤害到阿棉的怪物或者人类。
他这才稍微放心不跟着一起去,可是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他又怎么能接受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