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这扼守永济渠咽喉的重镇,此刻在吴战的眼中,却像一头毫无防备的肥硕巨兽,慵懒地匍匐在群山环抱的盆地之中。
四十九条黑影,如同自地狱爬出的索魂使者,无声地潜行在密林与沟壑的阴影里,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座关乎三十万夏军生死的命门。
夜风穿过林隙,带来山下营盘中沉闷的刁斗声、隐约的谈笑,还有……那弥漫在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粮食特有的干燥馨香。
无数巨大的仓廪在月光下显露出连绵起伏的轮廓,如同沉睡的丘陵。草料场堆积如山,在夜色中勾勒出模糊而庞大的黑影。
更远处,永济渠如同一条黯淡的银带,静静地躺在城池一侧,码头上,依稀可见堆积如山的麻袋和停泊的漕船黑影。
青城的守军显然沉浸在一种虚假的安宁中,后方的身份让他们松懈,巡逻队稀疏,哨塔上的灯火昏黄摇曳,哨兵的身影倚着栏杆,显得漫不经心。
“头儿,”陈石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和临战前的嘶哑,指向仓廪区核心位置几座最为庞大、结构也最为严密的夯土仓,“看,甲字仓、乙字仓,还有…丙字仓!全是满的!边上那片黑影,是草料场!老天爷,这得够三十万人吃多久!”
他的呼吸因激动而略显粗重。
吴战的目光却如冰冷的铁锥,锐利地扫过整个布局。
他看到了仓廪区外围稀疏的巡逻队,看到了几处哨塔上昏昏欲睡的哨兵,也看到了仓廪之间纵横交错的狭窄通道和堆积的杂物——那是天然的隐蔽所和突进路线。
他的视线最终牢牢钉在那片紧邻着核心仓廪、规模稍小却守卫相对森严的区域,那里矗立着几座坚固的石砌库房,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更为刺鼻的气味。
“油库。”苏定方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
这将是点燃地狱之火的绝佳引信!他迅速在脑中勾勒出进攻路线:无声拔除外围警戒,潜入核心,以油库为爆点,引燃草料场,再借风势席卷粮仓!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山下那片沉睡的粮仓核心,然后猛地攥紧成拳!
“分三路!”低沉的命令在死寂的林间响起,清晰而冷酷,“宋涛,带十人,专拔‘眼’!哨塔、游动哨,一个不留!马在岭,带二十人,扫清外围巡逻,直插油库!其余人,跟我!目标——草料场!”
“是!”压抑的回应如同鬼魂的叹息。
宋涛率先动了。
他带着九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壁虎,贴着陡峭的山壁和嶙峋的怪石,向着下方几处关键哨塔的位置无声滑落。
他们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完全避开了月光可能照射到的区域,每一步都踏在阴影最浓重之处。两个手臂上的弩早已填满弩箭,如同死神的獠牙。
距离最近的一座哨塔越来越近。塔高约三丈,木制结构,塔顶平台仅容两三人站立。一个夏军哨兵正抱着长枪,倚着栏杆打盹,脑袋一点一点。另一个则百无聊赖地靠在另一侧,望着远处的营火出神。
宋涛在塔基的阴影里停下,如同凝固的岩石。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锁定目标。他缓缓举起右手,手臂臂几乎与地面平行,形成一个极其刁钻的仰角。猛然间下压手臂,射出的弩箭那幽暗的“黑水”在微弱星光下仿佛能吞噬光线。
“嘣!嘣!”
两声轻微得如同枯枝折断的闷响,在虫鸣和风声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塔顶之上,那个打盹的哨兵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软软地顺着栏杆滑倒。
另一个出神的哨兵仿佛被惊动,茫然地转过头,脖颈处却已多了一点微不可察的乌光!他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轻响,身体便直挺挺地向后栽倒,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塔下阴影中,赵七的心猛地一沉!他身后的弩手瞬间绷紧,手指扣上了扳机。
塔内似乎被惊动了,传来一阵含糊的嘟囔和脚步声,木梯被踩得吱呀作响。
一个睡眼惺忪的夏军士兵骂骂咧咧地爬上塔顶:“狗日的,摔死你个……”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倒地的同伴,看到了同伴咽喉上那诡异的一点乌黑!
就在这士兵惊骇欲绝,张嘴欲呼的刹那——
“噗!噗!噗!”
数道乌光如同来自地狱的毒蛇,自塔下不同角度的阴影中暴起!一支精准地钉入他大张的嘴里,贯穿后颈!另外两支则深深没入他的胸口和脖颈!
士兵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扑倒在同伴的尸体上,再无声息。
宋涛缓缓放下有一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一旦自己失误,可就捅了马蜂窝。
他打了个手势,两名弩手立刻如同狸猫般攀上哨塔木柱,悄无声息地翻入塔内,片刻后,塔内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塔顶悬挂的灯笼被轻轻摘下、熄灭。
与此同时,马在岭率领的二十名队员,如同最致命的毒蝎,在营盘外围的阴影中快速游走。他们避开了主干道,专挑营帐之间堆满杂物、污水横流的狭窄缝隙。
一支五人组成的夏军巡逻队,正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过一处堆积着破旧车辆和草袋的角落。
马在岭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一挥手!
数道黑影从车辆底、草垛后、污水沟旁暴起!动作快如闪电,狠辣无声!冰冷的匕首精准地抹过喉咙,沉重的铁锤砸碎后脑,强韧的弓弦勒断颈骨!
五个巡逻兵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瞬间变成了五具尚带余温的尸体,被迅速拖入最肮脏的阴影深处,用垃圾掩盖。
另一处,两个正在背风处偷偷烤火的夏军士兵,被自背后黑暗中伸出的手死死捂住口鼻,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心脏。
火焰被一脚踩灭,只留下两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很快被夜风吹散。
外围的“杂草”被迅速而彻底地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