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被围第十日,粮仓已空大半。
李震站在粮库中,看着原本堆积如山的粮垛如今只剩角落寥寥数袋,心中沉甸甸似压着千斤巨石。老粮官佝偻着背,手持账册,声音干涩如秋叶摩挲:
“将军,即便按最低配给,余粮也只够支撑二十日。若是...”他迟疑片刻,“若是百姓家中存粮征缴不力,时间更短。”
李震伸手探入粮袋,金黄的粟米从指间流泻。
“从今日起,再减一成军粮。我的份额减半。”
粮官骇然抬头:“将军不可!您是一城之主,若是体力不支...”
“执行命令。”李震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另外,组织城中妇孺老弱采集野菜,派人去西北山林猎捕野物。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走出粮库,寒风扑面,李震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才发现自己的铠甲已显得有些宽松,面颊也凹陷下去。守城这些日子,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也不知道父亲那边是否会派援军过来。
登城远眺,高句丽军营依旧井然有序,甚至比前几日更加庞大。显然,敌人还在增兵。李震心中疑惑——若是只为困住幽州,何须如此大军?高句丽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将军!”崔明远急匆匆赶来,手中拿着一卷帛书,“城中有变。”
李震展开帛书,是一首匿名打油诗,写在粗糙的麻布上:
“李家小儿不知兵,饿死百姓守空城。 高句丽人许活路,何不开门迎王师?”
“从何处得来?”李震面色凝重。
“今晨出现在市井墙壁上,已有数处。”崔明远压低声音,“将军,这是有人煽动叛乱啊!”
李震攥紧帛书:“你怎么看?”
崔明远沉吟道:“高句丽人围而不攻,就是要等我们内乱。如今粮草日紧,百姓已有怨言,若有人暗中煽风点火...”
话未说完,城南忽然传来喧哗声。李震与崔明远对视一眼,立即带亲兵赶往。
南城集市处,数百民众围成一团,中间几个汉子正大声嚷嚷:
“当兵的还有粮食吃,我们老百姓就只能饿死!”
“听说将军府昨夜还有肉香,我们连粥都喝不上了!”
“高句丽人说只要开城,就不杀百姓,还给粮食!”
李震拨开人群,踏步上前。喧闹声顿时静了下来,民众畏惧地看着这位年轻将军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亲兵。
“刚才是谁说的将军府有肉香?”李震目光扫过众人。
无人应答。
李震忽然提高声量:“自我接手城防以来,将军府与兵士同食同饮!若有一人能证明我李震这些日子吃过一口肉,我立即自刎谢罪!”
人群中窃窃私语。
一个老者颤巍巍道:“将军,不是我们不信您,实在是...实在是饿啊!我家小孙子已经两天只喝米汤了...”
李震心中一痛,语气缓和下来:“老人家,我深知百姓困苦。但高句丽人凶残,你们真的相信他们开城不杀的承诺吗?若是城破,男子皆杀,妇孺为奴,这才是他们的本性!”
他转向众人:“我李震在此立誓,只要有一口吃的,必先分予百姓!从今日起,将军府所有存粮全部拿出来分发给老弱妇孺!我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人群沉默片刻,忽然有人高呼:“我们相信李将军!” “誓死守城!绝不让高句丽人得逞!”
危机暂时化解,但李震知道,这只是开始。
回到将军府,他立即下令:“查!一定要查出是谁在散播谣言!”
夜幕降临,李震独自在灯下研究城防图。烛火摇曳,映得他面容忽明忽暗。幽州城防坚固,本不惧强攻,但如今内忧外患,最坚固的城墙也防不住人心的溃散。
“将军,有发现。”张玮深夜来报,带来一个被绑得结实的男子。“抓到个往水井里倒东西的,幸亏守卫发现及时。”
李震猛地起身:“带的什么?”
“已经验过,是泻药。若是投入井中,不知多少将士会失去战斗力。”
审讯很快有了结果。那人是城中药铺伙计,受一个蒙面人重金收买,承诺事成后再给十倍黄金。
“看来高句丽的细作已经混入城中。”李震面色阴沉,“全城戒严,宵禁提前一个时辰。组织民兵,每坊设岗,严格盘查陌生人等。”
然而就在当夜,城西粮库突然起火。虽然抢救及时,但还是烧掉了三日军粮。
站在焦黑的粮库前,李震终于爆发了:“守卫何在?!”
四名守卫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将军,我们真的没有懈怠,不知怎么就...”
“拉下去,各打二十军棍!”李震怒道,“换双岗,再有问题,提头来见!”
崔明远轻声劝道:“将军,此事蹊跷。粮库守卫森严,怎会无故起火?怕是...”
“内奸。”李震吐出两个字,眼中闪过寒光,“而且不是普通细作,是对城中布防极为熟悉的人。”
接下来的两日,李震暗中布网。
他故意散布假消息,声称城南某处发现秘密粮窖,留有前朝储备,并派重兵“把守”,实则设下埋伏。
果然,第三夜,一伙人悄悄摸向假粮窖所在地。伏兵四起,当场擒获五人,其中竟有一人是州衙小吏!
连夜审讯,小吏招供出令人震惊的消息:高句丽人并非只想困死幽州,他们在等一种特殊器械——可攀越城墙的云梯车!之所以围而不攻,是因为这种器械还在运输途中!
“难怪...”李震恍然大悟。
高句丽人表面围困,实则暗中准备总攻!那些煽动内乱、投毒纵火的行径,都是为了在总攻前削弱守军力量。
“器械何时到达?”李震逼问。
“小的不知具体时间,只听说就在这几日。”
危机迫在眉睫。李震立即召集众将,重新部署防务。
“必须在云梯车到达前打破围困!”李震斩钉截铁,“组织敢死队,夜袭敌营,烧其粮草!”
当夜子时,五百敢死队员集结完毕。李震亲自为每人斟酒:“诸君,幽州存亡,在此一举!若成功烧敌粮草,高句丽必乱,我们便可趁机突围求援!”
然而,就在敢死队准备出城时,城外忽然亮起无数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高句丽大军似乎早有准备,严阵以待!
“有内奸!”张玮失声叫道。
李震面色铁青。敢死队的行动极为机密,只有少数高级将领知晓,难道...
突然,城下一阵骚动,几名高句丽骑兵驰至箭程之外,高声喊道:“李将军!我们大将军敬佩您的勇气,特赠一礼!”
说罢,一支响箭射上城头,箭上系着一个木盒。
亲兵打开木盒,顿时惊呼后退——盒中竟是一颗人头!正是三日前派往涿州求援的信使之一!
随箭还有一封书信:“援军无望,涿州已降。幽州孤城,何不早降?”
李震只觉得天旋地转,扶住城墙才勉强站稳。涿州若降,幽州真成孤城了!
就在这时,城南忽然杀声大作!一队高句丽士兵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已经开始攀爬城墙!
“敌袭!敌袭!”警钟长鸣。
李震拔剑冲向城南,心中却一片冰凉。内有奸细,外无援军,粮草将尽,军心浮动...幽州真的能守住吗?
血战持续到黎明,高句丽人暂时退去,但守军也伤亡惨重。李震巡视城头,所见皆是疲惫不堪的面容和绝望的眼神。
回到将军府,李震闭门不出。众将忧心忡忡,生怕年轻将军承受不住压力。
然而午后,府门忽然打开,李震大步走出,眼中虽有血丝,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传令全军,我有破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