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返回公寓的路上，马德里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洒在李昊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那片由佛罗伦蒂诺亲手布下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叫车， 而是选择沿着略显清静的街道缓缓步行，任由思绪如同潮水般，将刚刚结束的那场“谈判”从头到尾，反复冲刷、梳理。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又带着刻骨的陌生。
像什么？
就像一个刚刚告别象牙塔、满怀憧憬踏入社会的顶尖名校毕业生， 凭借着过人的才华和一纸光鲜的履历，义无反顾地奔向象征着机会与巅峰的“北上广深”。
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海阔天空，是挥洒才华的舞台，却猝不及防地遭遇了现实社会最无情、最残酷的“毒打”。
直到这一刻，撞得头破血流， 他才豁然明白，曾经那片看似简单、甚至有些“幼稚”的“校园”——
那个他所挚爱的、纯粹的足球世界——
有多么美好，多么令人怀念。
在多特蒙德，胜负、汗水、队友、球迷，构成了他世界的全部。
而在皇家马德里，聚光灯下，除了足球，还有太多足球以外的博弈、算计和身不由己。
“大城市”不好吗？
不，并非如此。
马德里，皇家马德里，这里拥有世界顶级的设施、无与伦比的关注度、最强的竞争对手和队友， 这里应有尽有，是职业足球的顶峰。
在这里，你可以拼搏，可以向上爬，可以触摸到最高的荣誉。
但是，当你一路披荆斩棘， 偶尔回头望去时，是否会惊觉，那个最初上路的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面目全非？ 你追求的，或许早已偏离了最初的梦想与快乐。
体系化的流程、冰冷的数据、权衡利弊的决策， 正在一点点蚕食那份最本真的热爱。
李昊，从头到尾，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有足球。
一个会把薪资待遇和天价转会费，更多地看作是一种认可和荣誉，而非纯粹金钱的球员， 他的生活里，除了足球，以及那些与足球相关的、他所珍视的人，几乎没有别的了。
他的欲望纯粹得如同水晶。
而现在，经过这场风暴的洗礼，他悟了。
只要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能在绿茵场上尽情燃烧，能追逐最高的团队和个人荣誉， 那么，这个地方是不是所谓的“大城市”、“顶级豪门”，或许，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那里能否让他安心地、纯粹地踢球。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要离开。 但不是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离，而是要以一个成功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地离开伯纳乌！
他要拿下那该死的、象征着俱乐部层面最高荣誉的欧冠冠军！
然后，以最好的状态，奔赴巴西， 在自己的第一届世界杯舞台上发光发亮，帮助英格兰队创造历史！
最后，以一个欧冠冠军、世界杯英雄的“最强球员”身份， 从容不迫地、掌握主动地去寻找下一家真正适合他、尊重他的俱乐部。
甚至，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他要用佛罗伦蒂诺-佩雷斯今天亲自“教授”他的方式， 去谈判，去选择，去决定自己的未来。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礼尚往来”。
.......
推开公寓的门， 经纪人史蒂文-罗克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担忧。
“李！怎么样？那个老狐狸说了什么？他没有为难你吧？” 罗克急切地问道。
李昊示意他坐下， 然后平静地、毫无保留地，将佛罗伦蒂诺那套“威胁-画饼-承诺”的组合拳，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从关于合约的强硬，到拿世界杯机会的胁迫，再到用“成功者离开”作为条件，最后是那个看似双赢的欧冠冠军目标。
随着李昊的讲述，罗克的脸色从担忧变成震惊， 最后化为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
“欺人太甚！佛罗伦蒂诺-佩雷斯这个无耻的混蛋！”
罗克猛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 胸膛剧烈起伏，整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红，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世界杯来威胁一个18岁的孩子？！这是赤裸裸的绑架！是犯罪！”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挥舞着手臂：
“我找他算账去！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一手遮天！”
说着，他就要往门外冲。
“史蒂文！” 李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冷静的力量。
罗克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昊。
李昊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疲惫和清醒。
“没用的。我们……现在都不够强大。”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罗克的心上。
它承认了现实的残酷， 也道出了此刻最无奈的事实。
在皇家马德里这艘巨轮面前， 个人的力量，哪怕是天才球员和资深经纪人，也显得如此渺小。
罗克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重重地坐回沙发，双手捂住脸， 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力感的叹息。
“对不起，李……”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深深的自责， “是我的错……是我当初的合同做得不够完美，留下了漏洞，才让他有机会这样拿捏我们……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看着这位一直像父亲一样守护自己的经纪人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李昊的心被刺痛了。
他走到罗克身边坐下， 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史蒂文，别这么说。世界上根本没有绝对完美的合同。”
他顿了顿， 眼神变得深邃，“而且，你信不信？即便你当初把合同做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瑕，以佛罗伦蒂诺-佩雷斯的手段和皇家马德里的能量，他依然有别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达到他的目的。”
这就是绝对权力面前的现实， 规则，往往由制定规则的人来解释。
罗克抬起头，看着李昊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 心中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李昊做出了一个让罗克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收敛， 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将录音笔递到罗克面前：
“史蒂文，这是刚才会谈的全程录音。”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你收好它。从今天起，你的首要任务，除了寻找合适的下家，就是确保一件事——当我为皇家马德里拿下欧冠冠军之后，我们能够按照‘约定’，顺利地、自由地离开。这支笔，或许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
罗克震惊地看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又抬头看看李昊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决绝的脸庞。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支仿佛有千钧重的录音笔， 紧紧攥在手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心酸，是欣慰，是震撼。
“李……” 罗克的声音沙哑， “你真的……长大了。”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 眼前这个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全方位庇护的孩子了。
风暴，让他以惊人的速度成熟、坚硬起来。
“长大？” 李昊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 “和佛罗伦蒂诺那样的老狐狸比起来，我充其量还是个三岁小孩，需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马德里的天空， 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不过，” 他轻声说道，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立下一个郑重的誓言，“我李昊，也不是一个挨了打就只会立正站好的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邪气的弧度， “我会准备一份‘礼物’，一份送给佩雷斯先生的、他绝对不想要……却不得不收下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