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柜的门关上时，我刚把证物袋封好。李悦突然抬头，检测仪屏幕上的信号条瞬间拉满，刺耳的蜂鸣声猛地炸响。
警报，响了。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红色的警灯在天花板上旋转，像血滴在玻璃上缓缓滑落。整个房间的灯全亮了，头顶的线路发出低沉的震动声，像是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惊醒了。操作台的屏幕一个个自动亮起，蓝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往下滚，系统正在反向扫描入侵痕迹。
赵勇立刻转身，枪口对准铁门，迅速退到我们身边，背紧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有人触发了三级警戒。”李悦压低声音，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调出监控画面。她的眼睛在蓝光下微微缩着，像察觉到危险的猫，“不是误报——主控室有人远程启动了警报。”
赵勇没说话，只是把枪口抬高了一点，对准门缝上方的观察窗。他手臂肌肉紧绷，呼吸变得很轻，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我赶紧把最后一份证物——那条沾着暗褐色血迹的军用绷带——塞进战术背心内层的防水袋里。布料擦过皮肤有点刺痒，但我顾不上。鼻子里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我没去擦，只用袖子轻轻按了一下。刚才强行使用“回溯”能力留下的头痛还在，像有钉子钉进脑袋，一跳一跳地疼。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零散的，是一队人整齐地走来。金属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规律的“咔、咔”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神经上，头皮发麻。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脚步节奏一致，装备有轻微碰撞声，还有几乎听不见的呼吸——至少三个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
赵勇贴着墙蹲下，对我们做了个手势：躲。
我们立刻挪到操作台后面。台子下面有横梁，能挡住上半身。我蜷在阴影里，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口。李悦握着干扰器，拇指搭在启动键上，指节都泛白了。她眼神冷静，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在冷光下闪着微光。我知道她在等机会，一个能让我们活着逃出去的机会。
我闭上眼，咬紧牙，集中精神。
回溯，启动。
这不是简单的回忆，而是用意识逆着时间往前推，从未来的片段里抓信息。每一次使用，都像把脑子狠狠撕开一次。画面断断续续地闪出来：铁门被撞开，三个守卫冲进来，分两路包抄。一个蹲下往操作台下面扫，另一个直奔右边的通风口——那里是死角。第三个在门口掩护，准备扔闪光弹。
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额头流血；赵勇中弹后退，左肩炸出血花；李悦刚要按干扰器，就被枪托砸中太阳穴，当场昏过去。而我胸口的证物袋，被人一把扯下，扔进了焚烧炉。
不——
我猛地睁开眼，额头全是冷汗，鼻血顺着人中流下来，滴在战术背心上，晕开一片。眼前发黑，耳朵嗡嗡响，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针在里面搅。但我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那是未来十秒内会发生的事。
“他们从右边进来。”我低声说，“两个人突入，一个在门口控场。会先扔闪光弹。”
赵勇眼神一紧：“破门瞬间，你和李悦往左翻，我顶前面。她放干扰，我开火。”
李悦点头，把干扰器调到最大功率。她的手很稳，但指节发白，显然也知道这一下必须精准。干扰器只能全功率用一次，之后就只能硬拼了。她声音很轻：“最多三秒，监控和通讯会断，但他们的耳机是独立频道，不一定全失效。”
“三秒够了。”赵勇盯着门缝，“只要他们看不见，我就敢动。”
我闭眼，想再看一遍破门后的画面。可刚集中精神，太阳穴就像被锥子扎了一下。视野发黑，耳鸣剧烈。我咬着牙，硬是把那几秒的动作记下来：左侧翻出，右转，贴墙。通风口方向有三秒盲区。够了。
门外的脚步声停了。
几秒的安静，比任何声音都吓人。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听见李悦压抑的呼吸，听见赵勇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滑动的声音。接着，是金属撞击声——有人在用液压钳撬锁。门框开始变形，焊点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像金属在痛苦地呻吟。
我摸了摸胸口，证物袋还在。硬盘、记录本、照片、U盘、绷带样本，全在里面。每一件都是拼图的一块，拼起来就是郑铭的罪证——恒安物业只是个幌子，背后是他和退役军方人员勾结，私自倒卖军用物资的黑市网络。猛虎帮负责运输，暗网洗钱，三方合作，利润惊人。我们潜入这个地下数据中心，就是为了拿到原始交易日志和生物密钥。
只要撑过这一轮，把这些带出去，就能彻底掀翻这张网。
可现在，门快开了。
李悦又低声说了一遍：“干扰器只能撑三秒，监控和通讯会断，但他们的耳机是独立频道，未必全废。”
“三秒够了。”赵勇重复道，声音低却坚定，“只要他们看不见，我就敢动。”
我闭眼，再试一次回溯。可刚集中精神，脑子就像被电流穿过，剧痛袭来。我咬紧牙，冷汗顺着后背流下。不能再用了，再用一次，可能会伤到脑子。
门外的液压钳换了角度，金属摩擦声更刺耳。门锁的螺栓松了，门板微微晃动。赵勇轻轻一脚，把操作台边的金属箱踢到门正对的位置。箱子不大，但能挡住第一眼视线。他做了个手势：等它倒下，就动手。
李悦的手指按在干扰器上，呼吸放得很轻。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
我贴着台面，手摸到枪柄。保险已经打开。枪身冰凉，却让我心里踏实了些。这是最后的防线。
咔。
一声轻响，锁芯断了。
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反弹回来半寸。一道黑影闪进来，蹲下扫视下方。几乎同时，另一人从侧面压进，枪口直指通风口。
就是现在！
赵勇一脚踹翻金属箱，正好挡住第一个守卫的视线。李悦按下干扰器，无声的脉冲扩散开来。操作台的屏幕瞬间黑屏，监控灯全灭。门外的对讲机发出杂音，戛然而止。整个空间陷入短暂的电子死寂。
我猛地起身，往左翻出，顺势滚到墙边。动作慢了半拍，膝盖撞在地上，疼得眼前一黑。但我知道不能停。赵勇已经冲出去，一枪托砸在第二个守卫的手肘上，对方枪脱手。李悦紧跟着翻出来，贴墙蹲下，干扰器还攥在手里。
第一个守卫被箱子挡住，正要绕行，赵勇抬枪就是一记非致命射击，打中大腿外侧。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战术手电滚到一边。
可门外又有动静。
第二波人来了。
我刚站稳，就听见新的脚步声逼近，至少四人。他们没冲进来，而是停在门口，形成封锁阵型。金属靴交错站立，枪口统一朝内，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反制小组。
赵勇迅速退回：“被堵了。”
李悦检查干扰器：“电量只剩一次，不能再用了。”
我靠在墙边喘气。鼻血还在流，战术背心内侧已经湿了一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但证物袋牢牢贴在胸口，没丢。我伸手摸了摸，封口完好。
门外传来金属碰撞声——枪，上膛了。
接着，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传来，低沉得不像真人：
“陈昭，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我屏住呼吸。
“你手里的东西，带不出去。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走。”
我没说话。这声音我听过。三个月前的任务里，对方用同样的变声器威胁过线人。那人最后被活埋在矿井里，尸体都没找到。
赵勇冷笑：“让他们听你的？你算哪根葱。”
外面沉默了几秒。
“证据留下，人可以活。”那声音继续说，“不然，你们三个，都会死在这。”
李悦抬头看我，眼神没乱，但手指微微收紧。她在等我的决定。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们慌。只要一乱，动作就会慢半拍。而现在，慢半拍就是死。
我摸了摸胸口的证物袋，又看了眼右边的通风口。回溯的画面还在脑子里：三秒盲区，足够一个人钻进去。
但三个人不行。
“等他们再动。”我低声说，“赵勇，你掩护。李悦，你先走通风口，别回头。我断后。”
赵勇皱眉：“你撑得住吗？”
我点头：“我能行。”
话刚说完，太阳穴又是一阵剧痛，眼前发黑。我扶住墙，稳住身体。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滴在肩章上。我知道自己状态很差，回溯过度让神经系统紊乱，随时可能晕倒。但只要还能动，就不能倒。
门外开始移动。
两人交替前进，一人持盾在前，一人持枪在后。盾牌挡住正面，枪口从侧面探出，慢慢推进。标准的清房战术，稳扎稳打，不留死角。
赵勇抬手，示意准备。
李悦把干扰器塞进我手里：“最后一次，留着保命。”
她翻身就往通风口爬。口盖早就被拆了，只剩一个黑漆漆的洞。她动作利落，几秒就钻了进去，身影迅速消失在管道深处。
门外的守卫察觉到动静，立刻加快步伐。
赵勇抬枪，瞄准盾牌边缘。
我握紧干扰器，盯着门口。
就在他们踏入操作台区域的瞬间，赵勇开火。
枪声炸响，打在盾牌边缘，火星四溅。持盾的守卫被震退半步。赵勇立刻翻滚到另一侧，吸引火力。
我趁机往右移动，靠近通风口。
可刚迈出一步，太阳穴猛地一炸，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跪倒。我咬牙，硬撑着往前爬。视线模糊，耳朵嗡鸣，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但我不能停。
通风口里，李悦的身影快看不见了。
我伸手，正要钻进去——
一只手从背后抓住我的战术背心，猛地往后一拽！
力道极大，直接把我拖离通风口。我反手去掏枪，却被对方一记肘击砸在手腕上，枪飞了出去。紧接着，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掐住我喉咙，把我狠狠按在墙上。
是那个被击倒的守卫。
他没晕，是装的。
我挣扎着去摸干扰器，可他膝盖顶住我腹部，动弹不得。他的脸在红光下扭曲，眼神冷得像冰。
“结束了。”他说。
我瞪着他，喉咙被掐得发不出声。视线开始模糊，肺像要炸开。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时——
砰！
一声枪响。
守卫身体一震，头一偏，手松开了。
我滑倒在地，大口喘气，看见赵勇站在三米外，枪口冒着青烟。
“走！”他吼。
我挣扎着爬起，抓起地上的枪，跌跌撞撞扑向通风口。钻进去的瞬间，我回头看了一眼。
赵勇站在原地，背对着我，枪口对准门口。
“快走！”他回头喊了一声，声音里竟带着笑，“别让我白干。”
我咬牙，钻进管道，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身后传来激烈的枪声、爆炸声、怒吼声……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管道狭窄潮湿，空气中满是机油和铁锈味。我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有光。那是出口，通向地下排污渠。
我爬出去，瘫倒在泥水里，剧烈咳嗽。鼻血混着雨水流进嘴里，腥咸苦涩。
远处，李悦蹲在排水口边，看见我出来，立刻冲过来扶住我。
“赵勇呢？”她问。
我没说话，只是摇头。
她眼神一暗，但没再问。
我从怀里掏出证物袋，紧紧攥在手里。
只要它还在，就不算输。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我们活着出来了。
但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