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雾如纱。
林清瑶几乎是一夜未眠。袖袋里那张薄薄的纸条,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得她心口发慌,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日收到礼物和纸条时的每一个细节,以及凌谕那张冷峻却深邃的脸庞。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与精神亢奋的交织下,迷迷糊糊地浅睡过去。
然而,这浅眠并未持续多久。一种莫名的、仿佛被什么注视着的心悸感,让她倏然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下意识地,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朝着房门的方向望去——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林清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只见房门处,那道虚掩的门缝旁,一个挺拔如松的青衫身影,正静静地、随意地倚靠在门框边!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轮廓,让他那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几分。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落在院中的某处,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而他的手中,正随意地提着一个散发着淡淡热气与食物香气的食盒!
是凌谕!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在她……在她房门口?!还……还拿着早餐?!
这个认知,让林清瑶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惊慌、不知所措、以及一丝隐秘到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狂喜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起来!比昨日看到纸条时更加滚烫,更加鲜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一般!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他是在等她醒来吗?他……他特意给她送了早餐?为什么?是因为昨天的礼物和纸条吗?他……他是不是……也……?
无数个混乱且大胆的念头,如同失控的野马,在她脑海中奔腾!她死死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被,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唤醒自己那摇摇欲坠的理智。
就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她醒来的动静,凌谕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平静无波地扫了过来,恰好与林清瑶那惊慌失措、躲闪不及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的瞬间!
林清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仿佛能在那双眸子的倒影中,看到自己此刻满脸通红、眼神慌乱的狼狈模样!一种无所遁形的羞耻感,让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猛地低下头,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和红得滴血的耳尖,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凌谕看着她这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反应,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小女儿家的扭捏情态,只觉得这丫头最近似乎格外容易脸红和躲闪。他并未多想,只当她是年纪小、脸皮薄,或许还在为昨日撞到他以及之前的“失职”而耿耿于怀。
他提着食盒,迈步走进房间,脚步声轻缓却清晰地敲打在林清瑶紧绷的神经上。
“醒了?”凌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给你带了早点。”
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房间中央的圆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听在林清瑶耳中,却如同惊雷!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应。她怕自己一开口,那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会彻底暴露她此刻翻江倒海的内心。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已经能下床轻微活动的妍小妤,披着外衫,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她看到凌谕站在林清瑶的房间,微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凌谕,你这么早就起来啦?”她说着,目光转向床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的身影,又看到桌上那明显是给清瑶准备的食盒,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些许无奈。
她走到凌谕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嗔怪和替好友打抱不平的语气说道:“你看你,是不是又哪里惹到清瑶了?这丫头心思细,最近又因为我的事心里不好受,你呀,有时候说话做事太直接,肯定是不小心让她难过了。”
她顿了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那份孤零零的早餐,继续道:“这份心意是好的,但你看她现在这样子,肯定是还在生气呢。你呀,别光站着,去跟她好好说说话,赔个不是嘛!清瑶最大度了,你态度好点,她肯定就不生气了。”
妍小妤这番话,本是出于姐妹情深,想缓和气氛,撮合两人“和好”。她完全将林清瑶的异常,归因于凌谕可能的“无意冒犯”和清瑶的“敏感赌气”。
然而,这番话听在心中有鬼的林清瑶耳中,却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得她魂飞魄散!
小妤……她……她竟然让凌谕前辈来给我……赔罪?!
她以为……我们在闹别扭?!
她……她完全不知道……我……我那些龌龊的心思?!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愧疚感和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才那一丝不该有的窃喜!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卑劣的小偷,正在窃取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最信任她的人,却还毫不知情地为她着想!
不!不能这样!不能再让小妤误会下去了!
林清瑶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她猛地从被子里抬起头,也顾不上满脸的红晕和狼狈,急切地想要开口解释:“小妤!不是的!凌前辈他……他没有……”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凌谕却淡淡地开口了,打断了她。
“无妨。”他看了妍小妤一眼,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并未将这种“小摩擦”放在心上。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床上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林清瑶,随手将桌上的食盒往她的方向推近了一些。
“早点趁热吃。”他言简意赅地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停留,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房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他就这么走了?
林清瑶怔怔地看着凌谕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看着他没有半分留恋、没有丝毫异常的离去,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虚幻的火苗,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原来……真的只是……顺带的关心吗?因为小妤的话,所以……才勉强留下的早餐?他甚至……都懒得解释一句?或者说,在他眼里,这根本……不值得解释?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冰冷的清醒,混合着巨大的羞耻,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瞬间从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跌落回冰冷的现实!
“清瑶,你看,凌谕他就是那样,性子冷,不会说软话,但他心里是好的。”妍小妤走到床边,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快别生气了,先把早点吃了吧,是他特意去‘百味斋’买的呢,你最爱吃的翡翠水晶包和灵米粥。”
妍小妤的温柔和体贴,此刻在林清瑶看来,却如同最锋利的针,一下下地刺痛着她的良心!她死死地低着头,用力地眨回眼眶中汹涌的泪意,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嗯……谢谢……谢谢小妤……我……我没事了……就是……就是刚睡醒,有点迷糊……”她不敢看妍小妤的眼睛,伸手,机械地拿过那个仿佛有千斤重的食盒。
食盒还带着温热的触感,里面食物的香气诱人,但林清瑶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毫无食欲。
“那就好。”妍小妤见她肯吃东西,放心地笑了笑,“那你慢慢吃,我再去休息会儿。”说完,她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清瑶一个人。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手里捧着那个精致的食盒,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食盒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她此刻冰冷彻骨的心。
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食盒光洁的盖子上。
她输了。
输给了自己卑劣的幻想。
输给了残酷的现实。
更输给了……那份她永远不配拥有、也绝不能去触碰的感情。
这份早餐,不是蜜糖,而是清醒剂。
那张纸条,不是情书,而是警示。
那个礼物,不是信物,而是枷锁。
她将食盒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又仿佛那是灼烧她灵魂的烙铁。
这个清晨,阳光明媚。
而她的世界,却已乌云密布。
心狱之锁,愈发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