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试图用大脑封闭术,强行清空这些令人烦躁的思绪时,那个熟悉到令他心烦意乱的敲门声,竟是在这时再次响起了。
“叩,叩叩……”
节奏规律、克制,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固执。
斯内普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门外是谁。
霍恩佩斯·雷昂勒。
这个男孩仿佛在他身上装了某种追踪器,总能在他情绪最恶劣、最不想见人的时候精准出现。
“出去!我现在谁也不想见!”只听他朝着门的方向低吼,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
果然,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来者被这突如其来的戾气震慑。
斯内普几乎能想象出霍恩佩斯·雷昂勒站在门外,那张总是平静得过分的脸上可能出现的细微表情。
或许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耐心的等待?
一时间,这样的想法竟是让他更加恼火。
显然,如他猜测一般,预想中离开的脚步声并未响起。
几秒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三声,不疾不徐,仿佛带着某种固执的坚持。
“叩,叩叩……”
这一次,斯内普的怒火更盛,但在这怒火之下,却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动摇。
或许,这种专注于冰冷知识的讨论,能暂时将他从这场闹剧带来的恶心感中抽离出来呢?哪怕只是片刻?
然后,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厚重的木门,仿佛要将其烧穿。
一时间,办公室内只剩下炉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着他的耐心和底线。
最终,在经过一番内心激烈的挣扎后,斯内普几乎是自暴自弃地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了那个词。
而那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进来。”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霍恩佩斯推门而入。
他依旧穿着斯莱特林的校袍,身形挺拔,手中拿着几卷羊皮纸,神情与往常并无二致,仿佛刚才门内外那场无声的对峙从未发生。
接着,他反手轻轻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黑色的眼眸平静地迎上斯内普那双翻涌着风暴的眼睛。
“教授。”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显然,他并不打算直接展开魁地奇比赛的话题,或是可能根本没想展开。
“关于欢欣剂配制过程中,日光兰根粉末的研磨细度与月光照射时间对药效愉悦度的影响,我对比了《魔法药剂与药水》和《温德姆魔药手札》的记载,发现了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想请教您。”
斯内普的黑眸锐利如淬火的匕首,死死钉在霍恩佩斯脸上,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挖掘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是来看他笑话的幸灾乐祸?还是假惺惺的同情?亦或者是单纯出于令人恼火的好奇心?
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固执的求知欲,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将他所有投射过去的尖锐情绪无声无息地吸纳、消融。
这种纯粹的专注,反而更像一面光洁的冰镜,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所有的失态与失控,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狼狈与……被看穿的不适。
他当然知道这是个借口,一个精心设计的,屡试不爽的接近理由。
但不可否认,这个借口的内容——关于魔药学的探讨。
在此刻,比任何关于魁地奇、关于波特、以及关于他那场该死的“公正”表演的话题,都更像是一个可供躲避的风暴眼。
至少,在这里,他可以掌控对话的走向,可以沉浸在由无数药剂配方和化学反应构建的,熟悉而有序的世界里,暂时忘却外界的喧嚣与内心的翻涌。
不知多久,斯内普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最终,他用一种极度压抑的,仿佛每个音节都裹挟着冰碴与怒火的声音开始了讲解。
“《魔法药剂与药水》……”他的语速极快,如同背诵某种晦涩的诅咒,大量生僻的魔药学术语,复杂的分子式反应原理倾泻而出。
既是在解答问题,也是在用名为知识的壁垒将自己重重包裹,筑起一道抵御外界侵扰的高墙。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与炉火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种奇特的韵律。
霍恩佩斯认真地倾听着,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十足的专注。
为此,他并不急于插话,深谙倾听之道,只是在斯内普话语间歇,或是讲到关键复杂处略微停顿时,他才会适时地,提出一两个关键且切中要害的问题。
这些问题并非挑衅,而是真正基于深入预习和独立思考的探究,角度刁钻却精准,巧妙地引导着斯内普的讲解不得不走向更深入、更专业、也更需要集中精神的层面。
这感觉,不像是一个学生在提问,更像是一个水平相当的同行,在共同解构一个复杂的魔药谜题,迫使斯内普调动起全部的学识来应对。
“……因此,温德姆的理论过于理想化,忽视了个体巫师魔力波动与月光魔法频率之间的微妙共振效应,盲目追求标准化流程,反而可能导致药效不稳定,甚至在某些特定体质上引发药性逆转。”
斯内普最终以一句总结性的话语,暂时为这段冗长而艰涩的讲解,画上了句号。
他微微喘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中,已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这场纯粹学术的攻防之中。
而外界的喧嚣和内心那锅煮沸的烦躁情绪,似乎真的被这冰冷的魔药逻辑,暂时压制了下去。
瞬间,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静谧,只有炉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
先前那种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智力交锋的紧张感,但核心却是专注于知识本身的平静。
空气中依旧散发着熟悉的羊皮纸、旧书籍和魔药材料混合的独特气味。
这一刻,竟让人感到了一丝诡异的安心。
然而,这段由理性勉强维持的平静,却脆弱得如同肥皂泡。
当霍恩佩斯将羊皮纸卷起,看似准备告辞时。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并抬眼看向斯内普,用一种比刚才讨论学术时更加轻缓,几乎不带任何学术色彩的语调说道:“今天的比赛很精彩,以及教授,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