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规颁布不过半日,那带着雷霆气息的五个条款,便已一字不落地摆在了临河县令陈经才的书案上。
陈经才年近五旬,面团团的脸上此刻满是愁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那份抄录的新规,喃喃道:“这个周才……一品传奇……他这是要把临河县的天,彻底翻过来啊!”
他抬头看向下首的两人,“花师爷,张主薄,你二人怎么看?”
师爷花千辉,瘦削精明,一双眼睛透着算计,他捻着颌下几根稀疏的胡须,缓缓道:“东翁,祸福难料,但危中有机。此子手段酷烈,却并非一味莽撞。您看这新规,废苛捐、平民愤、纳贤才、肃秩序……条条都打在鲨鱼帮的七寸上,也条条都指向‘稳定’和‘收益’。他并非要毁掉码头,而是要按他的规矩,重塑码头。”
主薄张钰性子更显刚直,闻言皱眉:“花师爷,此言差矣!他周才再强,也不过一介白身,竟敢私设刑堂,擅杀人命(指鲨鱼帮众),更迭权柄,此乃蔑视朝廷法度!我临河县衙若毫无表示,威严何存?况且,他这‘申冤阁’……怕是会牵扯出不少与我等有旧的人物。” 张钰与鲨鱼帮往日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此刻心中不免忐忑。
花千辉瞥了张钰一眼,意味深长:“张主薄,法度也要看对谁讲。一品传奇,那可是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陆地神仙!他要讲规矩,愿意明着来,已是给了官府天大的面子。难道您想效仿那沙旺坤,试试他的剑是否锋利?”
他转向陈经才,“东翁,当务之急,是稳住周才,承认其既成事实。可速发一道告示,言明鲨鱼帮多行不义,已为‘义士’周才所铲除,商会新规……若于民生有利,县衙乐见其成。如此,既全了官府颜面,也向他示好。至于往日恩怨……”
他压低声音,“正好借此机会,让周才去清理,我等坐收渔利,岂不美哉?”
陈经才眼神闪烁,显然被说动了。他这县令,在鲨鱼帮势大时便是傀儡,如今换个更厉害的主,只要能保他官位安稳,缴纳足额税赋,谁当家不是一样?
“花师爷所言甚是!就按此办!张主薄,告示由你草拟,语气要……要温和些!”
几乎在临河县衙做出决定的同时,百里之外的江州府城。
知府衙门内。
知府单智看着手中加急送来的密报,眉头紧锁:“一品传奇……周才……华夏商会……”他放下纸条,看向一旁侍立的女儿单敏儿和端坐如钟的江州总兵司马强。
“爹,这临河县竟出了这等人物?”单敏儿年方二八,容貌俏丽,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与灵动,“一品传奇啊!女儿只在话本里听过!他真那么厉害?”
总兵司马强身形魁梧,声如洪钟,沉声道:“府尊,此事非同小可。一品传奇,已非寻常武夫,其一人便可抵千军。他若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若有所图谋,恐非江州之福。末将建议,应立刻派人详查其根底,并加强府城及周边要地防务。”
单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司马总兵所虑极是。然,此等人物,只能怀柔,不可力敌。他既选择建立商会,订立规矩,而非肆意妄为,说明其并非不通情理之辈。”
他沉吟片刻,“敏儿,为父记得,下月便是你祖母寿辰,府中需采办一批上好的河鲜与珍玩……”
单敏儿心思剔透,立刻接话:“爹爹的意思是,以采办寿礼为名,派人去临河县,亲眼看看那周才和他的华夏商会?”
“不错。”单智赞许地看了女儿一眼,“不仅要看,还要带上官府的善意。司马将军,也请你选派几名机敏得力、功夫扎实的亲卫,扮作随行护卫,一来保护,二来……也亲眼见识一下这位‘周会长’的气象。”
司马强抱拳:“末将明白!定选派好手。”
单智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临河县的方向,悠悠道:“这江州的水,看来是要被这位周才搅动起来了。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无论如何,我官府不能后知后觉。且看他这新规矩,能行到几时吧。”
一时间,县衙的妥协,府城的关注,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聚焦于临河“华夏商会”的旗帜之下。
两日后。
临河县衙的告示墙前,围满了议论纷纷的百姓。那张由主薄张钰亲自草拟、盖着县令大印的告示,内容颇为耐人寻味。
“……查鲨鱼帮帮主沙旺坤及其党羽,盘踞码头多年,欺行霸市,鱼肉乡里,罪孽深重,罄竹难书。今有义士周才,仗义出手,为民除害,此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兹悉‘华夏商会’接掌码头事务,所颁新规,于民生商贸多有裨益,本县乐见其成……望尔等谨守新规,各安生业,共维临河靖安……”
这告示,避重就轻,绝口不提周才“一品传奇”的修为,只以“义士”相称。
更是将一场血腥的权力更迭,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仗义出手,为民除害”。
官府的颜面算是勉强保住,同时也正式承认了“华夏商会”的地位。
这告示的抄本,连同临河县最新的动向,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江州知府单智的案头。
府衙后花园的凉亭内。
单智将抄件递给正在烹茶的女儿单敏儿,和一旁端坐如松的总兵司马强。
单敏儿接过,飞快地浏览一遍,忍不住“噗嗤”一笑,声音如黄莺出谷:“爹爹,这临河县令倒是个妙人!‘义士周才?‘乐见其成’?这话说得,好似那周才是他请去为民除害的侠客一般。女儿看,这位陈县令,怕是吓破了胆,忙着递投名状呢!”
司马强冷哼一声,声如铁石:“滑头胥吏,只会和稀泥!那周才分明是恃强凌弱,强行夺占码头,到了他嘴里,倒成了行侠仗义。府尊,此例一开,若其他地方也冒出几个‘义士’,依样画葫芦,我江州法度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