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鉴会的成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开来。时尚杂志的专访刊登后,“顾佳茶语”及其背后所倡导的“女性力量”理念,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订单开始稳步增加,虽然远未到盈利的地步,但健康的现金流和清晰的品牌定位,让薇薇安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投资眼光。
顾佳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茶厂和品牌的建设中。她频繁往返于上海与湘西之间,亲自监督新设备的安装调试,与杨师傅探讨改进传统工艺,培训工人适应新的生产标准。她的皮肤被山间的阳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眼神却愈发清亮有神,那是一种被热爱的事业滋养出的光彩。
然而,与她蒸蒸日上的事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幻山愈发颓唐的境地。
乐园项目因技术问题无限期搁置,投资方施加的巨大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更雪上加霜的是,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风言风语,说他能力不足、管理混乱,甚至暗示他私德有亏,导致原本几个有意向的合作也纷纷告吹。他试图找李太太等人斡旋,对方却避而不见,显然还在为茶厂的事耿耿于怀。
许幻山将这一切都归咎于顾佳。他认为,如果不是顾佳执意要回茶厂,得罪了李太太,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麻烦;如果不是顾佳搞出那个什么品鉴会,就不会有那些关于他“被戴绿帽”的难听流言。他固执地认为,是顾佳的“不安分”和“不顾大局”,毁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这天深夜,许幻山又一次醉醺醺地回到家。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顾佳正坐在灯下,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邮件,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顾佳微微蹙眉,却没有抬头。
“呵,顾总还在日理万机啊?”许幻山踉跄着走到她面前,语带讥讽,“怎么样?你的茶叶帝国,什么时候能上市啊?”
顾佳合上电脑,抬眼看他。灯光下,他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衬衫领口沾着酒渍,早已不见昔日那个清高艺术家的影子。
“许幻山,你喝多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休息?我睡得着吗我!”许幻山猛地拔高声音,挥舞着手臂,“我的公司快完了!我多年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而你,你却在这里摆弄你的破茶叶!顾佳,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你的公司出现问题,是因为你的技术决策失误和管理漏洞,不是因为我。”顾佳站起身,与他拉开距离,语气依旧冷静,“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要注重技术安全,要规范管理流程,你听过吗?你永远活在你自己的理想国里,拒绝看清现实。”
“现实?现实就是被你拖垮的!”许幻山像是被踩到了痛处,面目狰狞地吼道,“要不是你当初非要混什么太太圈,会惹上李太太吗?要不是你后来非要搞什么茶厂,会把家里的钱都赔进去吗?现在好了,你拍拍屁股另起炉灶了,我呢?我怎么办?!”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伸手扫向顾佳放在桌上的茶杯和笔记本电脑!
顾佳眼疾手快,一把将电脑抱开,但那杯尚有余温的茶却被打翻在地,精致的陶杯瞬间碎裂,茶汤和茶叶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留下一片狼藉的污渍。
空气瞬间凝固。
顾佳看着地上碎裂的杯子,又抬眼看向因冲动而微微喘息的许幻山,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最终凝结成冰。
“许幻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我们离婚吧。”
许幻山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顾佳不再看他,弯腰小心地捡起几片较大的碎瓷片,用纸巾包好,然后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套房子,当初首付是我父母出的,贷款大部分也是我在还。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按市价分割。如果你不要,我会按照市价补偿你一半。茶厂是我的,与你无关。公司的股份,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按原始出资额转让给你。子言的抚养权,归我。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会让律师起草协议。”
她条理清晰,语气冷静得像是在安排一项普通的工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彻底的失望和了断的决心。
许幻山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反驳,想挽留,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顾佳那冰冷的眼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股巨大的、名为“失去”的恐慌感,终于后知后觉地攫住了他。
“佳佳……我……”他试图上前。
“别再叫我佳佳。”顾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许幻山,我们之间,早在你一次次逃避责任、一次次将问题归咎于我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现在,不过是走完最后的程序。”
她拿起自己的包和电脑,转身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手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律师会联系你。”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许幻山颓然跌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毯旁,看着那摊茶渍和碎瓷片,终于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个为他打理好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的“许太太”,更是那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却从未真正珍惜过的顾佳。
而此刻,顾佳走在深夜清冷的街道上,抬头望着城市被霓虹映照得泛红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种挣脱枷锁后的、混杂着淡淡怅惘的轻松。
一个时代结束了。而她,即将奔赴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