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盟的动作极快。
不过两日,江湖上便传出消息,江左盟多位舵主离境,分赴北燕、大渝边境,似在追查窃运阁残存势力。一时间,各方视线被成功搅乱,就连悬镜司残留的暗探,也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关注这些“明修栈道”的举动。
而与此同时,一队不起眼的穆王府商队,装载着南方的丝绸与瓷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金陵。商队规模不大,护卫看起来也只是寻常武夫,毫不起眼。
林清辞便在这商队之中,扮作一名随行的账房先生,粗布衣衫掩去了容色。飞流则成了商队里沉默寡言的小伙计,大部分时间都蜷在马车角落,只有那双清澈的眼睛,会偶尔警惕地扫过周围。
商队管事是穆霓凰的心腹,姓秦,是个面容憨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他对林清辞极为恭敬,行程安排滴水不漏。
马车辘辘南行,离金陵渐远。官道两旁的景色从繁华城镇逐渐变为田野村庄,又慢慢染上南方的湿润与青翠。
林清辞闭目凝神,意识沉入体内。那三相星辰缓缓轮转,与大梁国运的共鸣愈发清晰。她能“听”到山川的低语,能“感觉”到地脉的流淌。同时,南方那股阴冷混乱的吸引力,也如同指针,不断修正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姐姐。”飞流忽然出声,打破了车厢内的寂静。他很少主动开口。
林清辞睁开眼:“怎么了,飞流?”
飞流皱着眉,指了指车窗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那里,不舒服。”
林清辞心中一凛,凝神感应。果然,在飞流所指的方向,她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但与南方那股阴冷力量同源的气息。这气息混杂在竹林的自然生机中,几乎难以察觉。
“秦管事。”林清辞掀开车帘,低声道,“前方竹林,绕行。”
秦管事虽不明所以,但见林清辞神色凝重,毫不迟疑地下令商队改道。
绕行耗费了小半日功夫,但避开了那潜在的窥探。林清辞暗暗心惊,若非飞流灵觉过人,他们可能已经踏入了对方的监视范围。窃运阁的触角,果然比她预想的伸得更长。
“飞流,做得很好。”她轻声夸奖。
飞流眨了眨眼,没说话,只是往她身边靠了靠,继续警惕地感知着周围。
又行了两日,进入穆王府势力较强的州府。秦管事安排商队在一处看似普通的货栈歇脚。货栈后院,早有穆王府的人在等候。
来人是穆霓凰麾下的一名女将,名唤青蝉,身形矫健,目光锐利如鹰。她向林清辞行了军礼,低声道:“林姑娘,郡主有密信至。”
信是霓凰亲笔,字迹带着她一贯的飒爽。
“清辞吾妹:京中暂安,景琰兄稳扎稳打,苏哥哥病势仍重,但心神尚稳。然三日前,有一游方郎中持琅琊阁荐帖入京,名为‘莫问’,医术奇诡,竟似能暂缓苏哥哥咳疾。其人行踪飘忽,言谈间对滑族旧事似有深究。我已派人暗中留意。另,近日穆王府周边确有不明窥探,气息阴冷,与那日玄鸟尊者麾下之人相似,我已依计故作不觉。望妹南行一切顺利,珍重。姐,霓凰字。”
林清辞看完,指尖微微发凉。
游方郎中“莫问”?琅琊阁荐帖?能暂缓苏先生病情?
这太巧合了。
蔺晨信中提及的“同行踪迹”,难道应在此人身上?他是敌是友?是恰好路过施以援手,还是……冲着梅长苏去的?“移星换斗”的威胁,莫非已经开始了?
她体内三相星辰微微加速转动,传递出一丝警示的波动。这个“莫问”,绝对不简单。
“青蝉将军,”林清辞收起信笺,沉声问道,“郡主可曾提及,那郎中对滑族秘术,可有提及?”
青蝉摇头:“郡主信中说,那郎中言语谨慎,只略略提及滑族医术有别中原,并未深谈。但他对郡主的身体状况,似乎也格外关注,旁敲侧击问了几句记忆恢复时的细节。”
关注霓凰……林清辞心中疑云更甚。此人目的不明,但显然与滑族、与霓凰记忆恢复的疑点脱不开干系。他留在金陵,留在苏先生和霓凰身边,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火弹。
必须尽快解决滑族总坛之事,才能回援金陵。
“我们还需几日能进入滑族故地范围?”林清辞问秦管事。
“按目前速度,绕过几处可能的关卡,最快也需五日。”
五天……太慢了。林清辞蹙眉。她能感觉到,南方那股阴冷的力量正在变得活跃,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改变路线,走水路。”林清辞当机立断,“弃车换舟,沿沧江支流南下,可节省两日时间。”
秦管事面露难色:“林姑娘,水路虽快,但沧江支流水情复杂,且容易遭遇水匪……”
“无妨。”林清辞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若有阻碍,清除便是。”
她眼中闪过一丝金芒,体内力量微微鼓荡。既然选择了守护者的道路,些许宵小,何足道哉。
秦管事被她气势所慑,不再多言,立刻下去安排。
当夜,商队秘密抵达一处隐蔽的码头,换乘两艘中型货船,顺流而下。
江水滔滔,夜色朦胧。林清辞独立船头,夜风拂动她的衣袂。三相星辰的力量在她体内缓缓流淌,与脚下奔流的江水,与两岸沉睡的山峦隐隐呼应。她能“看”到水底暗流的走向,能“听”到远处山间夜枭的啼鸣。
这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玄妙无比,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守护的责任。
飞流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姐姐,水里,有东西。”他忽然说,指向左前方幽暗的江面。
林清辞凝神望去。在普通人眼中,那里只有翻滚的江水。但在她的感知里,那一片水域下方,潜藏着几道带着恶意与阴冷气息的生命体,正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的船只靠近。
不是普通水匪。那气息,与竹林中的窥探者,与玄鸟尊者麾下的余孽,同出一源。
窃运阁的人,果然无处不在,连这隐秘的水路也没有放过。
林清辞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也好,正好拿你们,试试这“世界守护者”的力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微不可见的金芒凝聚,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