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楼,室内设计中心。
云荑开完早会,回到工位坐下。
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纸线条分明,她却有些分神。
昨晚与封景行那一番关于“轮回”的荒谬对话,以及梦中外公含泪的嘱托。
还有周凤玉那几张奄奄一息的照片,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旋转。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但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未能落下。
最终,她还是轻叹一声,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周凤玉”从黑名单里移了出来。
而同一时间,对方的语音通话便拨了过来。
云荑起身,走到楼道口,推开防火门,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
窗外,雨幕连绵,将远处的建筑笼罩在一片朦胧水汽之中。
她犹豫了很久,那通电话挂了,随后又拨了过来。
云荑最终还是点了接通,她没有开口。
“小……小荑?”
电话那头传来周凤玉有些虚弱,又带着一丝惊喜的声音。
她的声音比云荑记忆中的更加沙哑苍老。
云荑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但开口的声音却是近乎冷漠的平静。
“嗯。是我。”
“小荑!你……你终于肯接妈妈的电话了!”周凤玉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妈……妈谢谢你。谢谢你让人送我来医院,还安排了这么好的病房……”
“我知道,除了你,没人会管我死活了……”
云荑蹙紧了眉头,语气更冷淡了几分:
“你搞错了,不是我,我说过不会再去管你的死活。”
周凤玉却只当女儿还在赌气,不肯承认关心自己。
她连忙顺着话头,声音愈发卑微:
“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是妈不好,妈又惹你生气了。”
听着电话那头细微的抽泣声,云荑沉默着,没有回应。
电话两端陷入了尴尬的寂静,最后只剩下医院背景里模糊的仪器滴答声。
良久,云荑觉得这通电话毫无意义。
“如果没别的事,我挂了,还要工作。”
“别!小荑……”周凤玉急忙叫住她,声音里满是急切。
云荑:“还有什么事?”
周凤玉似乎鼓足了勇气,张了张嘴。
但最终,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化成了一声哽咽。
“没……没什么事。”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说完,不等云荑再开口,周凤玉那边先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云荑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她看着窗外的雨景,出了回神。
雨水洗刷着城市,似乎也想冲刷掉她心头以往的痕迹。
但有些东西,如同这玻璃上的水痕,即使模糊了,痕迹却依然存在。
几分钟后,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
转身,重新回到办公区。
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刚才那通短暂而压抑的电话,不过只是工作间隙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而关于苏廧市民族文化旗舰店的设计项目。
以云荑提出的“破茧之光,影述华章”为整体空间框架和体验主线。
融入林棕也的数字化互动技术和徐知悠对传统工艺、材料转化的深入研究。
加之汲取了团队其他成员的智慧。
已经形成了一套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融合方案。
但苏廧市政府那边临时增加了一些设计要求。
比如,他们想将当地一种繁复的吉祥纹样。
通过光影的形式,细化到每一个空间角落。
云荑迅速与林棕也对接互动科技的实现可能。
又与徐知悠探讨如何将吉祥纹样与现有方案中的挑花绣、蜡染等传统技艺融合演绎。
并确保所有设计在邱值把控的预算和施工周期内可行。
云荑的工位上铺满了纹样资料、灯光计算图纸、材质样本以及不断修改的效果图。
她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快速在绘图板上勾勒。
时而跑去林棕也等人的工位,和他们低声讨论。
“云工,这个入口的‘光茧’效果,如果用可控激光投影配合雾幕,成本会飙升太多。”
“而且后期维护是个大问题。”
林棕也指出图纸上一处炫目的效果图。
云荑点头,拿起触控笔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调整。
“我明白,那我们是否可以退一步,采用更经济的LEd线性光带结合反射材质,营造一种渐变的、引导性的光晕?”
“重点在于营造从暗到明、从模糊到清晰的‘发现感’,未必需要最尖端的技术。”
“这个思路可行。”徐知悠凑过来,拿起一块深色带有细微肌理的金属样本。”
“如果用这种带有暗纹的深色金属板做墙面基底。”
“光带漫反射后,会产生类似星辰的效果。”
“低调但富有层次,也符合高端品牌的调性。”
三人就着一个细节反复推敲,力求在创意、成本和落地性之间找到最佳平衡。
邱值偶尔会过来,听取进度,给出关键性的指导或决策,确保项目大方向不偏离。
在这种高强度的协作中,云荑压根再也想不了其他。
——
下午三点。
手机屏幕亮起,是封景行发来的消息:【在地库等你,和我去祭拜大哥。】
言简意赅,却让云荑微微一怔。
去祭拜他大哥?这么突然?
这男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云荑有些无奈,等契约结束,他们就会各奔东西。
祭拜他大哥什么的……她真的觉得没必要。
他可以等个两年,带他的新老婆去比较合适。
可封景行这人,根本不会给她拒绝的机会。
王总监已经来到她的工位前,递给了她一张空白的A4纸。
“小荑,跟上次一样,下午你去一趟外援。”
“外援地址和负责人联系方式已经写纸上了,你记得填一下oA。”
云荑:“……”
总监,您老能不能做戏做全套?
一张白纸太明显了。
她默默收拾东西,和邱值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