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了小半个月,佛力浸润和雪山的内伤才算彻底平复。月玲脸上的愁云总算散了些,铺子重新开了张,只是夜深人静,她会借着月光,静静的看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骨头里。
我知道她怕什么。逆天续命这条路,才走了不到一半,剩下的两件东西,一件比一件凶险。尤其是那吕洞宾的佩剑,只存在于道藏典籍和说书人的嘴里,千百年来,谁也没见过真影。
这天下午,刚送走一个来问姻缘、絮絮叨叨半天的老太太,我正靠着柜台打盹,铺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这天夜里,燥热难当。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坐到店铺后堂的那方天井里发呆。夜空中星光晦暗,云层压得很低,闷得人喘不过气。
忽然,一阵强劲的穿堂风,毫无征兆地刮过。那风不像自然形成的,倒像是从古墓老坟里钻出来的,带着一股土腥。风中,还夹杂着锐利无比的……剑鸣?
这天,我正对着柜台上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运气,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以为又是哪个老太太来问家里鸡毛蒜皮的风水,头都没抬:“看相五块,卜卦十块,调理风水面谈……”
“七郎哥!我亲哥!你可想死我啦!”
一个油腔滑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边。抬头,就看到算盘那小子顶着张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包油滋滋的酱驴肉。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我捶了他肩膀一下,“我还以为你让喀瓦寨哪个女野人抓去当压寨先生了呢!”
“哪能啊!”算盘把酱驴肉往柜台上一放,熟门熟路地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我这不是惦记着你吗!顺便……嘿嘿,打听了点小道消息。”
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七郎哥,你猜怎么着?第三件东西,有信儿了!”
我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又是你哪个道上朋友说的?靠谱吗?”
“这回绝对靠谱!”算盘拍着胸脯,“是我一个专门倒腾老木料的哥们儿,前阵子去武夷山深处收一批阴沉木,差点把小命丢在那儿!你猜他碰上啥了?”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他说在那老林子里,听见了龙吟!不是,比龙吟还刺耳,像是……像是铁片子刮石头,又尖又利,听得人脑仁疼!晚上还看见一道白光,在山里头闪了一下就没影了!当地几个老头说,那是古代仙人斩蛟龙留下的剑气,偶尔会显灵!”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前几天感受到的剑鸣?是真的?
他越说越玄乎:“我那哥们儿还从一个快咽气的放排客手里,弄来个这玩意儿……”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手绢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块黑不溜秋、边缘参差不齐的石片,上面刻着俩勉强能认出的古字——斩蛟。
“斩蛟?”我捏起那石片,冰凉冰凉的,心里却是一震。吕洞宾斩蛟龙的传说,我倒是听师父提起过。
“对!斩蛟!”算盘唾沫横飞,“我那哥们儿说,那放排客临死前嘟囔,这石头是在一个叫剑冢的鬼地方附近捡的,是仙人斩妖的凭证!七郎哥,你说,这会不会就是那吕祖佩剑的线索?”
我掂量着石片,没吭声。算盘这小子说话向来水分大,但这次有鼻子有眼,连信物都拿来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有啊,”算盘又补充道,脸色有点难看,“我那哥们儿说,在山里好像还撞见另一伙人,鬼鬼祟祟的,穿着黑衣服,看着就不像好人,也在那一片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九幽教!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鼻子比狗还灵!
我心里暗骂一句,知道这事儿耽搁不得。正好这时,手机响了,是清荷发来的短信,就一行字:武夷山疑有吕祖遗踪,九幽已至,速来。伪装身份:地质考察队。
终于来了!
我把石片揣进兜里,对算盘说:“酱驴肉留下,你回去收拾收拾,和你的小冰冰告个别,咱们出趟远门,去南方。”
“还……还去啊?”算盘脸瞬间垮了下来,“七郎哥,我这刚缓过劲儿来……”
“少废话!”我瞪了他一眼,“驴肉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的!”
算盘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晚上,我跟月玲说了又要出门的事。她没像上回那样掉眼泪,默默给我收拾行李,往包里塞了一大堆防中暑、防蚊虫、治腹泻的药,最后,又把一枚带着艾草味的平安符塞进我贴身口袋。
“南边热,虫子多,自己小心。”她声音轻轻的,带着鼻音。
我搂住她,心里不是滋味:“嗯,我有种预感,这次很快就会回来。”
第二天,在城外老地方,我和算盘跟红绣山庄那三位姑奶奶汇合了。清荷、青黛、紫苏,还是那么扎眼,就算穿着灰扑扑的地质队服,也掩不住那股清冷。
清荷递给我们一人一套行头和一个地质包,包里沉甸甸的,除了真有点勘探工具,底下还藏着家伙事。
“这次装得像点,”清荷扫了我们一眼,尤其多看了算盘一眼,“还有你!少说话,多看,别露馅。”
算盘掂量着地质锤,小声跟我嘀咕:“七郎哥,我咋觉得这玩意儿没我的裤腰带好使呢……”
我翻了他个白眼,以示回应。
我们坐上租来的越野车,出发了。开了大半天,窗外的景色从平原变成了丘陵,最后进入山区。空气变得潮湿闷热。
傍晚时分,车子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停下。镇子很小,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些老旧的店铺。
我们找了家名叫迎客的旅社住下。前台是个沉默的老人,收了钱,递给我们钥匙,没多问一句话。
房间很简陋,墙壁发黄。算盘把包往床上一扔,抱怨道:“七郎哥,这地方……怎么感觉比雪山底下还憋得慌?静悄悄的,心里头发毛。”
晚饭在隔壁的小饭馆解决的。点了几个当地菜,正吃着,旁边桌几个本地人的谈话引起了我们注意。
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说:“听说了没?黑瞎子沟那个破道观,又冒白光了,还有人看见个白影子,像是个道士,一晃就没。”
另一个男人不太信:“那破地方多少年没人去了,你看花眼了吧?”
“我亲戚亲眼见的!吓得他病了好几天!”
“是真的!沟里那个破道观!”工装汉子咂了口酒,脸上带着神秘和畏惧,“就前几个晚上,有人看见里头有光!不是电筒光,是白的,一闪一闪,飘忽不定,跟老辈人说的鬼火一个样儿!”
“净瞎扯!那破观墙都塌了一半,神仙早跑了,还能有光?”
我们默默交换了个眼神,都没吭声,继续低头吃饭,耳朵却都竖着。
回到旅社房间,清荷拿出地图,铺在桌上,手指点在一个废弃道观位置上。“应该就是这里,黑瞎子沟,距离传闻有悬棺和斩蛟石刻的区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