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陆知年”脚下凭空裂开一道幽黑的旋涡。
边缘泛着细碎的暗紫色雾霭，像被打翻的墨汁浸透着不祥的光晕。
那旋涡深不见底，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张开了巨口。
周身萦绕的神秘气息里裹着刺骨的寒意，看得人心头发紧。
随着旋涡转动，周遭的空气骤然凝滞，紧接着便有阴风卷着尖啸呼啸而起。
起初只是微风拂过草叶的轻响，转瞬就成了穿堂而过的怒号。
陆家人站在阵法旁边，却没有远离，连旁边松柏的枝丫都在剧烈震颤。
风所过之处，聚集在阵法中的地面上，迅速凝起一层薄霜。
白花花的冰晶顺着纹路蔓延，连带着周遭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层冷雾。
刺骨的寒意顺着裤脚往上钻，哪怕隔着厚实的鞋底，也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冷气正顺着脚踝往骨头缝里渗。
陆老爷子坐在轮椅上，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却倔强的没有走开。
陆清源放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痕。
这股冷意不像山间的夜风，倒像是从幽冥深处漫出来的，带着让人从心底发寒的绝望。
“陆知年”望着脚下不断旋转的黑色旋涡，半透明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尘世的不舍，又藏着对未知归途的怯意。
犹豫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缭绕的雾气落在寒玖曦脸上。
眼眶里泛起水光，声音带着灵体特有的飘忽：“小七，那下辈子……你可一定要认出我来。”
寒玖曦望着他渐渐清晰的眉眼，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
她微微点头，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温度：“放心，如果有下辈子，定会与你相见。”
说罢，她轻轻抬手，指尖拂过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扫过水面，寒玖曦的动作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仿佛在送别一位相识多年的挚友，又像是在安抚一个即将远行的故人。
“安心，不要怕，你是最勇敢的。”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暖意，“陆知年”忽然咧嘴笑了。
露出那两颗小虎牙，那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纯真。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着陆家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弯腰时灵体晃了晃，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直起身子时，他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朝着旋涡走去。
脚刚踏入旋涡边缘，一股强大的吸力便骤然袭来。
周遭的阴风瞬间变得更加凛冽，吹得头顶的伞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旁边的树枝被风压得弯下腰，发出沉闷的呻吟，像是给“陆知年”道别。
就在“陆知年”的身影即将完全没入旋涡的刹那，他突然回过头。
朝着寒玖曦的方向大声喊道：“寒玖曦，我会想你的！”
那声音带着稚嫩特有的清亮，却又裹着灵体的飘忽。
在这方小天地久久回荡，像一粒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每一个字都浸着不舍，听得人心头发酸。
寒玖曦站在原地，眼眶微微泛红，却用力眨了眨眼，没让泪水落下来。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直到那抹半透明的轮廓彻底被黑暗吞噬，才缓缓垂下眼睫。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叹气，那声音轻得像被风揉碎的丝绸，飘飘忽忽散在空气里；
紧接着，又有低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漫过来，带着难以言说的怅然。
分不清是陆家哪位长辈，或许是想起了这孩子短暂却坎坷的一生。
待“陆知年”的身影彻底消失，脚下的黑色旋涡也开始缓缓缩小。
阵法边缘的暗紫色雾气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的无影无踪。
周围的阴风骤然停歇，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刚下连带着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可在场的人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久久无法平静。
寒玖曦望着旋涡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一路走好，愿你来世顺遂无忧。”
山风卷着几缕碎发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香。
寒玖曦抬手握住头顶的伞柄，指骨伞骨上轻轻叩了叩。
发出清脆的轻响，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无声的信号。
她转过身，目光先落在身旁寒泽宸和寒玦宸身上。
见大哥正望着自己，眼神里带着担忧，二哥则微微蹙眉，似是在留意周遭的动静。
随即，她的视线转向不远处的父亲，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沉稳。
只是眼角的纹路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看到她看过去，脸上带着微笑。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未曾在陆家人身上停留半分。
仿佛刚才那场漫长的告别，只是了结了一件与他们无关的旧事。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轻缓，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好。”寒泽宸应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眼角的笑意温和得像春日暖阳。
寒凤元上前一步拉着女儿，温柔道：“我们回家，”自然瞧见陆家人仍僵在原地，神色各异。
他带着三个孩子朝着陆老爷子微微颔首示意，算是打过招呼，动作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随即，他抬手揽住身边的儿女，率先迈步向外走，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留恋。
陆家人沉默地站在原地，没有人上前阻拦，也没有人开口询问寒玖曦半句话。
陆清源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寒凤元之间，早已隔着万水千山，连一句像样的问候都显得多余。
他们只是望着那一家四口的背影，沿着下山的路缓缓远去。
夕阳的余晖穿过稀疏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幅被拉长的水墨画。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寒玖曦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的山头。
方才感觉那里，一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探究与复杂，可现在，那个方向只剩下随风摇曳的松柏，什么都没有了。
送走‘陆知年’，小恶魔就回混沌界了。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要说这次他功劳最大，却半分功德都没分到。
所得的功德之力都给了小天和她……想必他现在正憋着气吧。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