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岸的京观如同一座狰狞的墓碑,宣告着汉帝国在此地的权威,也昭示着与北方“林原之民”(汉军暂以此称呼那个被摧毁的部落)结下的血海深仇。硝烟与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寒风已然开始试图掩埋战争的痕迹。
张辽亲临河北岸视察战场。焦黑的废墟、冻结的血泊、以及那座令人不寒而栗的首级京观,无不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他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唯有沉甸甸的责任和紧迫感。
“此地虽险恶,然确是扼守北向通道之要冲。”他对随行的张合、徐庶等人说道,“陛下旨意不可违,北进筑城必须继续。此处,便是我军下一个立足点!”
选址、定基、筑城——这套流程对于如今的汉军而言已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但在此地,其艰难程度远超以往。
此地被命名为“朔风堡”,取其北风凛冽、雄关如铁之意。
此地的气温比之黑风壁垒更低,寒风更加干燥酷烈。冻土坚硬远超湖畔,每一镐下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
奴隶和士兵的手脚大面积冻伤坏死,工作效率极其低下。泼水筑冰墙的法门在此效果大打折扣,因为水往往在泼出瞬间就开始冻结,难以渗透夯实。
从黑风壁垒到朔风堡的补给线,虽然距离不算极远,但需要两次渡过冰封的河面(指贝加尔湖东岸的河流),穿越更加崎岖寒冷的丘陵林地。运输队损失惨重,粮草物资送达时往往已冻损严重。
虽然主要部落被摧毁,但必有“林原之民”的残部遁入北方无垠的林海雪原。
他们如同受伤的饿狼,仇恨地注视着汉军的一举一动,不时从密林中射出冷箭,偷袭落单的伐木队或巡逻兵,焚毁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建材。
马超的骑兵对此几乎无能为力,茂密的森林和深厚的积雪限制了机动作战。
残酷的环境、持续的骚扰、以及对北方未知强敌的恐惧,开始侵蚀汉军(尤其是士兵和底层军官)的士气。
奴隶们的暴动风险也始终存在,满宠的镇压手段愈发酷烈,整个朔风堡工地都笼罩在一种高压而压抑的氛围中。
张合主要负责朔风堡的筑城事宜,他面临着空前的压力。“大将军,此地冻土…非人力可轻易破开。奴隶日毙数百,进度却迟缓如蚁行。长此以往,恐奴工死尽亦难完工。”
邓艾提出了技术改良:“或…或可尝试‘火地龙’之法。挖掘深沟,填入干柴猛火焚烧日夜,再…再以冷水泼之,热胀冷缩,或能使冻土龟裂,便于开挖。只…只是此法耗费燃料极巨。”
“准!”张辽毫不犹豫,“即刻去办!所需燃料,令高览、郭加派兵力,不惜代价,四处樵采,甚至拆毁废弃聚落之木料!”
于是,朔风堡下出现了一道道燃烧的沟壑,烈焰试图征服永恒的冻土,浓烟滚滚,景象诡异而壮观。
此法虽有效,但确实消耗惊人,进一步加剧了补给压力和与周边环境的冲突。
徐庶则忧心于潜在的更大威胁。“文远,我军于此地立足,犹如冰原孤舟。‘林原之民’绝非仅有此一部。其败退者,必向北逃窜,若引来更大部落甚至部落联盟报复,我军主力被牵制于此,恐难应对。”
他建议:“是否可再遣使,向更北方散布消息?言明我只求筑城通商,此前战端乃彼等先行挑起?或可分化瓦解,避免其同仇敌忾?”
满宠对此嗤之以鼻:“血仇已结,焉能化解?唯有强军硬垒,以杀止杀!当务之急,乃加速筑城,城高池深,则无惧任何报复。”
张辽采纳了双方意见的一部分。他一方面命令邓艾、张合不惜代价加速筑城。
另一方面也让徐庶尝试通过“使鹿部”等渠道,向北散布“汉军只惩首恶,不究胁从”的消息(尽管京观的存在让这话毫无说服力),并许以重利,试图收买或离间可能存在的其他部落。
朔风堡,就在这种内外的巨大压力下,一寸寸地艰难生长。
城墙的根基在焚烧与血汗中艰难奠定,低矮的营垒初步成型。每一天,都伴随着死亡和牺牲。
一日,马超率领一支精骑,向北追击一股骚扰的土着残兵,深入百里之后,突然发现前方的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荒凉、一望无际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巨大平原(或许是勒拿河上游盆地或外兴安岭西麓高原)。
极目远眺,天地间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风势更加狂暴。
“将军…再往前,就是真正的‘绝地’了…祖辈从未有人能从那里回来…”随行的“使鹿部”向导声音充满了恐惧。
马超勒住战马,望着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白色洪荒,即便是他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意识到,朔风堡或许已经是帝国力量所能延伸的极限边缘,再向北,可能真的就是连生命都无法存在的死亡世界了。
他率队返回,将所见所闻报予张辽。
张辽站在朔风堡那尚未完工的墙头上,眺望着北方。身后是燃烧的沟壑、忙碌的奴隶、肃杀的军队。身前,是马超描述的那片无尽的、冰冷的空白。
朔风堡,这座用无数生命和资源堆砌起来的堡垒,仿佛是人类文明向蛮荒冰原伸出的一只颤抖而坚定的手。
它既是帝国北疆最前沿的烽火,也可能是在无尽黑暗寒冷中一座孤独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灯塔。
他知道,堡垒终会建成。但更大的问题随之而来:守住这里需要多少代价?向北的道路似乎已至尽头,万里长城又将如何在这片绝地中延伸?陛下的意志,又将指引他们去向何方?
北地的风永不停歇,吹动着“张”字大旗猎作响,也吹动着征人心中那无法驱散的寒意与迷茫。
北伐的征途,在朔风堡下,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冰雪和距离构成的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