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片犁壁从回火炉中取出时,夕阳已经爬上了工坊的窗棂,将金色的光斑洒在堆积如山的零件上。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铁件泛着青黑色的光泽,曲辕弯如新月,弧度流畅得仿佛是月光勾勒而成;犁铧锐似寒锋,刃口闪着冷冽的光,仿佛能轻易划破大地;犁壁圆若盾牌,边缘打磨得光滑细腻,没有一丝毛刺。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一群沉默的武士,等待着统帅的号令,随时准备奔赴战场。
李杰摘下沾着炭灰的麻布手套,露出被汗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指缝里还嵌着些许铁屑。他走到零件堆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桐油与铁屑的混合气息,这是属于创造的味道,带着一种独特的厚重与希望。“都过来搭把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那是连日来操劳的痕迹,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瞬间激起了涟漪。
工匠们立刻围拢过来,赵铁匠捧着曲辕仔细端详,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些细密的锤痕,每一道痕迹都像是时光刻下的纹路,记录着锻打的艰辛与执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感慨,这曲辕的每一寸弧度,都凝聚着李杰的智慧和大家的汗水。老张则蹲在地上,将犁铧、犁壁、犁梢等零件按顺序排开,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稀世珍宝,生怕不小心碰坏了这些宝贝。两个学徒踮着脚张望,小脸上写满了好奇,眼睛里闪烁着对新事物的渴望,像两颗明亮的星星。
“组装要诀只有三个字:严、准、稳。” 李杰拿起一柄黄铜卡尺,卡尺的刻度在夕阳下泛着冷光,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看得出是经常使用的。他先将犁铧与犁壁对接,铁与铁的碰撞发出清脆的 “当” 声,在安静的工坊里格外清晰。“这里的缝隙必须小于半分,不然耕地时会漏土,既费力气又伤犁底,影响耕作效率。”
他将卡尺卡在接缝处,眼睛与刻度线保持水平,鼻尖几乎要碰到冰冷的铁件,生怕因为角度的偏差而看错了尺寸。“差了一丝。” 他皱起眉头,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细锉刀,锉刀的木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绳子的颜色已经有些发黑,显然是用了很久。只见他手腕轻转,锉刀在接缝处灵活游走,铁屑如碎雪般簌簌落下,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
赵铁匠看得大气不敢出,他打了四十年铁,锻造过无数的农具,见过的组装方式也有很多种,但从未见过如此精细的活儿。寻常铁匠组装农具,能让零件不掉下来就算不错,哪会用卡尺量到半分不差?他忍不住咂舌:“大人,这活儿比绣娘纳鞋底还细,真是闻所未闻啊。”
“农耕之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李杰头也不抬地说,手里的锉刀仍在飞舞,动作精准而稳定,“你想想,一亩地漏一勺土,百亩地就是一担粮,全天下加起来能堆成山了。咱们可不能因为这一丝半毫的偏差,让老百姓白白损失粮食。” 说话间,他突然停手,举起卡尺再次测量,仔细核对后,随即露出笑容:“好了,严丝合缝,这下就没问题了。”
接下来是安装曲辕,这堪称整个组装过程的灵魂,曲辕的安装是否精准,直接关系到整具犁的使用效果。李杰让两个学徒扶住曲辕两端,他们屏住呼吸,手臂微微用力,将曲辕稳稳地托住,眼睛紧紧盯着李杰的动作,生怕自己出了差错。李杰则捧着犁梢,小心翼翼地对准曲辕末端的榫口,动作缓慢而精准。“咔嗒” 一声轻响,两个部件完美咬合,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是一体的。但他并未停手,而是取来三枚菱形铜钉,铜钉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泛着金黄色的光泽。
“拿小锤来。” 他接过赵铁匠递来的羊角锤,锤头只有拳头大小,却打磨得锃亮,能映出人影。铜钉被精准地送入钉孔,他屏住呼吸,手腕微微用力,“笃、笃、笃”,锤声清脆如玉石相击,在工坊里回荡。每敲一下,他都会用指尖轻轻抚摸钉帽,感受着与铁面的贴合度,确保没有丝毫凸起或凹陷。
“要敲到钉帽与铁面齐平,既不能凹陷,也不能凸起。” 他解释道,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曲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凸起会磨手,农夫长时间扶犁会受伤;凹陷会积泥,影响犁的使用寿命,都得返工,费时费力。” 当最后一枚铜钉安装完毕,他用拇指来回摩挲接口处,触感平滑如镜,没有一丝阻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完成了一件伟大的艺术品。
夕阳渐渐西沉,将工坊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光线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工匠们轮流上阵,有的安装犁评,有的调试犁建,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李杰则手持砂纸,耐心打磨着所有零件的边缘,砂纸摩擦铁面发出 “嗤嗤” 声,那些锋利的毛刺渐渐消失,留下细腻的哑光,摸上去手感十分顺滑。
“最后一步,上桐油。” 老张捧着一个陶碗走来,碗里盛着琥珀色的桐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一种自然的、令人安心的味道。这是用三年陈的桐籽榨出的熟油,特意放在阳光下晒了七七四十九天,油质浓稠如蜜,用手指沾一点,能拉出长长的丝。
李杰用一块干净的麻布蘸上桐油,均匀地涂抹在犁身各处。他的动作舒缓而专注,仿佛在给新生儿擦拭身体,充满了呵护与珍视。桐油渗入铁料的细微纹路,让原本青黑的表面泛起温润的光泽,像给贞观犁披上了一层隐形的铠甲,能抵御风雨的侵蚀。“这层油能隔绝潮气,至少三年不会生锈,能让犁的使用寿命大大延长。” 他边涂边说,指尖划过曲辕的弧度,那里凝聚了太多人的心血,是无数个日夜辛劳的结晶。
当最后一抹桐油涂完,夕阳的余晖恰好穿过工坊的窗棂,将首具标准贞观犁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中,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芒。整具犁长约六尺,高近三尺,曲辕如弯月般优雅,线条流畅自然;犁壁似圆盾般厚重,坚固耐用;短辕上用錾子刻着 “司农寺监制” 五个小字,笔画遒劲有力,透着官家器物的威严与庄重。
所有工匠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凝视着这具凝聚了他们心血的农具,眼睛里闪烁着激动与自豪的光芒。它不再是冰冷的铁件,而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耕牛,散发着沉稳而强大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要踏上田野,开垦出肥沃的土地。老张忍不住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犁铧,那里的锋芒让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犁看着就结实,比王铁匠打的那具精神多了,王铁匠打的犁,用不了多久就会松动,哪有这犁看着扎实。”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赞叹。
赵铁匠点点头,指着曲辕的弯角:“你看这弧度,分毫不差,以前咱们打犁辕,不是太直就是太弯,总也掌握不好分寸,哪有这么周正的。这贞观犁,真是绝了!” 两个学徒则围着新犁转来转去,小脸上写满了崇拜,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时不时地发出小声的惊叹。
李杰站在新犁旁,看着自己的心血结晶,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穿越到这个时代,从推广胡椒到改良农具,每一步都充满挑战,遇到过质疑,也经历过困难,但此刻,所有的艰辛都化作了满足。他知道,这具贞观犁不仅是一件农具,更是一把钥匙,即将打开大唐农业革新的大门,为这个时代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化。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天边留下绚烂的晚霞,红的、紫的、橙的,像一幅绚丽的画卷。李杰让人将新犁抬到通风干燥的库房,那里早已打扫干净,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干草,柔软而干燥,能很好地保护犁身。当贞观犁被稳稳安放好时,仿佛能听到它轻微的呼吸,在寂静的夜色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黎明,等待着在田野上大显身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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