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鎏金铜炉足有半人高,炉身雕刻着缠枝莲纹,花瓣间镶嵌着细小的绿松石,在烛火下泛着幽幽绿光。龙涎香从炉顶的镂空球里袅袅升腾,烟气在描金的梁柱间缠绕成丝,像无数双隐形的眼睛,静默地窥视着殿内的动静。
李世民坐在铺着软垫的龙椅上,椅背上雕刻的金龙张牙舞爪,龙须上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几上的青铜镇纸,镇纸上雕刻的饕餮纹线条狰狞,在烛火下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眼前的一切。案头堆叠的奏章旁,放着一枚通体黝黑的腰牌,上面用阴文刻着 “玄武门卫” 四个篆字,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 —— 这是纥干承基昨日主动上交的信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尉迟恭。” 李世民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低沉而有力,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阶下的尉迟恭闻声抬头,身上的明光铠在烛火下反射着冷光,甲片上的兽头吞口狰狞可怖,仿佛要择人而噬。他刚从玄武门赶回,甲叶缝隙里还沾着城外的黄土,靴底的铁钉在光滑的金砖地面留下细碎的划痕,像一行行无声的密码。“臣在。”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
“三月初三祭祖,” 李世民缓缓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 “沙沙” 的声响,如同秋风拂过落叶,“所有出入人员必须验明身份,哪怕是宫里的老嬷嬷,也要核对腰牌上的暗记。” 他踱步到墙边悬挂的《长安舆图》前,图是用绢布绘制的,上面用不同颜色的丝线标注着街道、宫殿和坊市。他的指尖重重戳在玄武门的位置,那里用朱砂点了个醒目的圆点,“东宫的人哪怕是送块糕点,也要层层上报,从门房到中郎将,少一道手令,少一个签字,你这个金吾卫大将军就不用当了。”
尉迟恭单膝跪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 “哐当” 巨响,震得殿内的烛火都轻轻摇曳。“臣遵旨!” 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 昨夜武媚娘派人送来的那包薰衣草香囊,此刻还在怀中散发着淡香,原来她的暗示果然没错,陛下对东宫的疑心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燃点。
李世民又道:“当日禁军换班,需有两名将领同时在场,一人持鎏金令牌,一人掌虎头兵符,少一样都不许交接。” 他转身从墙上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镶金匕首,匕首长约七寸,柄上用金丝镶嵌着 “贞观” 二字,寒光闪闪。他手腕一扬,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稳稳落在尉迟恭面前。“这是朕的随身之物,持此匕首可调动西内苑的暗卫,若遇紧急情况,不必请示,先斩后奏。”
尉迟恭伸手接住匕首,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柄上的 “贞观” 二字硌得掌心生疼。他忽然明白武媚娘为何要在昨夜特意提醒自己防备换班时的疏漏 —— 东宫若想动手,定会趁新旧守卫交替的间隙发难,此刻加派双将领制,无异于在堤坝上再加一道闸门,让任何阴谋都无从下手。
“还有,” 李世民走到殿门口,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望着天边渐沉的暮色,夕阳正将宫墙染成一片血色,“把玄武门的侍卫全换成你尉迟家的亲兵,每人发一块新的腰牌,用赤铜打造,正面刻‘玄武’二字,背面刻上北斗七星,七颗星的位置各有不同,勺柄指向分东南西北,只有你和朕能看懂其中玄机。旧腰牌一律收回熔掉,” 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谁敢私藏旧牌,无论是谁,以谋逆论处,诛三族。”
尉迟恭领命退出紫宸殿时,夕阳的余晖正透过宫墙的垛口,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翻身上马,胯下的黑马 “踏雪” 是西域进贡的良驹,通身乌黑,唯有四蹄雪白,此刻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人立而起,马蹄铁踏碎了地上的光斑,发出 “哒哒” 的脆响。“去玄武门!” 他扬鞭喝道,风声灌满了铠甲的甲片,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出征的号角。
抵达玄武门时,城楼的鼓声正敲过四下,浑厚的鼓声在长安城的上空回荡。纥干承基留下的三百侍卫正列队站在广场上,他们的甲胄虽整齐,眼神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像一群受惊的羊。尉迟恭翻身下马,将李世民赐予的匕首插在腰间,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新铸的腰牌 —— 赤铜在残阳下泛着暖光,每块背面的北斗七星都由他亲手刻就,星与星之间的距离、角度都经过精心设计,构成只有他和李世民能破译的密码。
“所有人解下旧腰牌,” 尉迟恭的声音在城楼下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身后的五百亲兵已举起横刀,刀身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半个时辰内换不完的,军法处置,打四十军棍,贬去戍边!”
侍卫们慌忙解下腰间的铜牌,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像一场杂乱的雨。一个留着络腮胡的队正双手紧紧攥着腰牌,迟迟不肯上交,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尉迟恭上前一步,横刀 “唰” 地架在他脖子上,刀刃冰凉的触感让队正瞬间僵硬。“怎么?想留着给东宫当信物?” 尉迟恭的声音像淬了冰,队正脸色惨白,手一抖,腰牌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换牌的间隙,尉迟恭登上城楼。城楼高达三丈,四周的城垛上都架设着弩机,箭囊里插满了带倒钩的狼牙箭,箭尖涂着黑色的药膏 —— 那是李杰送来的麻药,据说中箭者半个时辰内便会浑身无力。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望远镜,这是李杰托人送给他的稀罕物,用西域琉璃打磨而成,镜筒上包裹着鲨鱼皮,握在手中格外趁手。他透过望远镜望向远处的东宫方向,朱红宫墙后隐约有旌旗晃动,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宫门前穿梭,像是在做最后的部署。
“将军,” 亲卫队长李虎低声道,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当年跟随尉迟恭征战时留下的,“刚截获一封纥干承基送往东宫的密信,用明矾水写的,藏在发髻里。”
尉迟恭接过信纸,那是一张薄薄的桑皮纸,上面看似空白。他让人点燃一支蜡烛,将信纸在烛火上方轻轻烘烤,片刻后,字迹渐渐浮现,是用炭笔写的小字:“玄武门换防在即,新旧交替之时防备最疏,可趁隙而入,以举火为号。” 他冷笑一声,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便化为灰烬,被风卷着飘向城外,像一群黑色的蝴蝶。“告诉暗卫,盯紧纥干承基的府邸,哪怕是一只老鼠进出,也要记录在案。”
暮色四合时,新换的侍卫已各就各位。他们都是尉迟恭从朔州老家带来的旧部,左臂上都刺着小小的 “尉迟” 二字,这是他们家族的印记,也是彼此信任的凭证。尉迟恭亲自检查每个岗位,见西北角的暗哨正用李杰发明的 “望火楼” 观察 —— 那是个用粗壮的竹架搭成的高台,高达五丈,顶端装着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能将远处的景象反射到楼下的白纸上,比肉眼观察清晰十倍。
“记住,” 他拍着哨兵的肩膀,那哨兵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跟着他征战两年,“看见穿杏黄色袍子的,不管是谁,先射马再问话。东宫的人最喜欢穿杏黄,那是太子的服色,错不了。” 哨兵重重点头,将弓弦又紧了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城楼的铜钟敲响暮鼓时,已是酉时三刻。尉迟恭望着渐次亮起的宫灯,像一颗颗散落的星辰,点缀在长安城的夜幕中。他忽然想起武媚娘清晨递给他的那包薰衣草,此刻香囊正放在怀中,淡淡的香气混着汗水的咸味,竟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些许。“这女人,” 他低声自语,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比战场上的老将还难缠,心思细得像绣花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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