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办公室的防弹玻璃,驱散了午夜的阴霾,将温暖的光斑洒落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和闪烁的屏幕上。外面的街道虽然依旧能看到战斗后的狼藉,但枪声和爆炸声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风纪委员们押送俘虏的呼喝声和工程车辆开始清理废墟的轰鸣。
通讯频道里,铭兰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极度疲惫,甚至比战斗最激烈时还要虚弱:“日奈,后撤。区域部分收复完毕,你可以回来休息了……”
频道那头沉默了片刻,只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和远处模糊的声响。随即,日奈的声音传来,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甘和依旧旺盛的精力:“老师,我还可以继续作战。不良们的抵抗已经瓦解,风纪委员们的士气很高,能量恢复得也很快,我们可以一鼓作气完成全域清扫……”
“不行。”铭兰打断了她,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继续扩大战线,而是巩固成果,进行人员收押和清点。这群不良和钢盔团的人,一个都不能少,她们日后得为街区的重建‘出工出力’。这是命令,日奈委员长。”
短暂的沉默后,日奈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绝对的服从:“好的,我知道了。”
通讯切断。
铭兰靠在指挥椅上,长长地、沉重地吁出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脸色在晨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按住脖颈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高度集中的精神和持续发号施令对她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随后,她强打起最后的精神,开始调动剩余的风纪委员部队,对溃散逃窜的残存不良和钢盔团成员进行最后的围捕和镇压。指令依旧清晰,却慢了许多。
太阳完全升起了,金色的光芒彻底照亮了歌赫娜。持续了整整一夜的大暴动,终于被完全镇压了下去。中央区域未受战斗波及的店铺,甚至已经胆大地打开了门开始营业,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混乱的梦。
委员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空崎日奈走了进来。
她那一头显眼的白色长发沾染了灰尘和硝烟,变得有些灰扑扑的。笔挺的委员长制服上也满是尘土和几处轻微的刮痕擦伤。她脸上带着一丝战斗后的潮红,那双紫色的眼眸却依旧明亮锐利,只是深处难以掩饰地透出深深的疲惫。
她身上还带着室外清晨的凉气和一股淡淡的火药味。走进办公室,她先是习惯性地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战后汇报数据,然后目光才转向靠在椅背上,似乎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的铭兰。
日奈沉默地走到铭兰面前,站定。晨光勾勒着她沾满尘土的轮廓。
“铭兰老师,”她的声音比在通讯频道里时低沉了一些,“任务完成。参与暴动的主要头目已全部收押,其余人员正在清点看管中。街道清理和损失统计已经开始。”
她汇报着,目光落在铭兰那异常难看的脸色和几乎无法抬起的手上,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您还好吗?”这句话问出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她平时风格不符的关切。
铭兰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断掉的线:“我没事……可以让亚子给我泡杯咖啡吗?”她几乎是用气音在请求,眼皮沉重得快要抬不起来。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
然后,从旁边那堆几乎要塌下来的文件山后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仿佛灵魂出窍般的声音:
“我做不到……”亚子的脑袋从文件堆后面艰难地探出来,头发乱糟糟,眼圈比之前更黑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我也快累死了……委员长,叫、叫个还能动的风纪委员给我们泡咖啡吧……求您了……”
她说完这句,脑袋又无力地缩了回去,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会耗尽最后的生命值。
日奈看着一个瘫在指挥椅上、脸色白得像纸,另一个瘫在文件堆后、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里包含了太多——对部下疲惫的理解,对眼前状况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对自己这个委员长居然要亲自泡咖啡的微妙感慨。
“唉……”她揉了揉眉心,沾着尘土的手指在额头上留下一点灰印,“你们两个……还是我来吧。”
她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着双手,将战斗留下的灰尘和硝烟味细细洗去。
“等我先洗个手,”水流声中,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再给你们泡。”
“……麻烦了……”铭兰闭着眼,几乎是呓语般地回应,似乎连道谢的力气都快没了。
而文件堆后面的亚子则瞬间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发出了一声微弱却充满惊喜的欢呼:“太好了……委员长亲手泡的~累死了也值了……”
日奈没有理会亚子的傻话,她关掉水龙头,用干净的毛巾擦干手,然后走向咖啡机。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平日里那种干脆利落,甚至泡咖啡的过程都像在执行某种标准程序一样精准——研磨咖啡豆、装粉、压平、冲泡……
很快,浓郁的咖啡香气开始在这间疲惫不堪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一些硝烟和紧张的气息。
日奈将第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端到了铭兰面前,轻轻放在她手边的桌上。“小心烫。”
然后,她又倒了另一杯,走到文件堆旁,放在了亚子能够到的桌角。
最后,她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没有坐下,只是倚靠在办公桌边,双手捧着温暖的咖啡杯,看着晨光中两个几乎快要睡着的同伴,小小的啜饮了一口。
办公室里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咖啡的香气和温暖的晨曦静静流淌,以及三个人极度疲惫后终于得以喘息的平静。昨夜的疯狂与战斗,仿佛被暂时关在了门外。
日奈低头看了看自己制服上沾染的尘土、硝烟痕迹,甚至还有几处干涸的泥点,微微蹙了下眉。她一向注重风纪委员会的仪容,此刻的自己实在有些狼狈。
“那个,”她放下咖啡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脏。我先去洗个澡,等我洗完澡就出来帮你们俩处理战后的事务。”她指了指办公室内附带的私人卫生间。
铭兰连眼睛都没力气完全睁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好……头发都打结了。快去吧……”她自己也感觉浑身不适,但现在动弹一下都嫌费劲。
日奈不再多言,快步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办公室里暂时只剩下铭兰和亚子。咖啡的香气似乎有催眠的效果,铭兰强撑着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她下意识地回头,想看看亚子那边还有什么需要优先处理的。
只见亚子歪倒在她那堆文件山旁边的椅子上,脑袋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角度靠着椅背,眼睛紧闭,呼吸均匀悠长,竟然已经抱着空咖啡杯彻底睡着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照在她疲惫不堪的小脸上,将那浓重的黑眼圈和憔悴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晰,甚至能看到她睫毛上还沾着一点点未干的泪渍(大概是之前情绪激动时留下的)。
“……哈……”铭兰看着这一幕,嘴角极其艰难地扯起了一丝无奈的弧度,几乎微不可见,“亚子体质……和我认知里的一样呢……”
她想起之前亚子那个滑跪和抱头痛哭,再到后来强打精神处理公务、提供炮火支援,直到现在彻底电量耗尽……这孩子的情感波动和精力消耗都剧烈得惊人,一旦松懈下来,立刻就会进入强制关机状态。
铭兰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看着亚子面前那堆积如山的待处理文件——伤亡报告、损失评估、物资补充申请、俘虏名单……每一份都亟待处理。
她又看了看卫生间方向,水声还在持续。
沉默了几秒。
铭兰极其缓慢地、几乎是靠意志力驱动着这具濒临极限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脖颈处的抽痛让她不得不扶住桌子边缘,缓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一步一步,挪到亚子的桌旁。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亚子怀里那个空咖啡杯拿开,避免惊醒她。
接着,她开始默默地将亚子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一份、一份地,揽到自己刚才坐的桌子那边去。
动作很慢,很轻,时不时需要停下来喘口气,按一按脖颈。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照着她苍白如纸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她没有叫醒亚子,也没有等日奈出来。
只是沉默地,将那些沉重的工作,暂时揽到了自己身上。
就在铭兰刚将最后几份沉重的文件揽到自己桌上,扶着桌沿微微喘息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两下,随即推开。
一位少女走了进来。她同样穿着风纪委员会的制服,但款式似乎略有不同,缕发丝因为忙碌而散落在额前。她的身上也带着战斗后的痕迹——制服袖口沾着灰尘,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擦伤,眼神却依旧明亮而锐利,而身上的大挎包让她带着一种沉稳干练的气质。
她看到办公室内的景象似乎愣了一下——瘫在椅子上熟睡的亚子,堆积如山的文件,以及站在桌边、脸色苍白得吓人、明显状态极差的铭兰。
她迅速收敛了表情,立正行礼,声音清晰而恭敬:
“老师您好。我是保健部门的火宫千夏。亚子前辈之前通知我,在战斗结束后立刻前来辅助处理战后事务。”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熟睡的亚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重新看向铭兰,等待指令。她的出现就像一股沉稳可靠的新鲜血液,注入了这间疲惫过度的办公室。
铭兰看着突然出现的千夏,尤其是听到“亚子叫我来辅助您的”这句话时,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她一直强撑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不得不更用力地撑住桌面。
“亚子……在彻底睡着之前,竟然还记得安排了后续的人手?这孩子……”
铭兰抬起眼,看向千夏。对方的沉稳和干练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来得正好,千夏同学。”铭兰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亚子她……太累了。这里有很多紧急文件需要立刻处理。”
她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自己桌上那刚揽过来的、以及原本就堆积的文件。
“伤亡报告需要立刻汇总上报,损失初步评估需要归档,俘虏名单和关押情况需要核对,还有紧急物资补充申请……”她语速不快,每说一项都似乎需要耗费力气,“这些……恐怕都需要你先接手处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水声已经停止了,日奈应该快出来了。
“委员长很快会出来主持大局,但在此之前……”铭兰的目光回到千夏身上,带着信任和托付,“……拜托你了。”
千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是!请您放心,老师。我会尽快处理这些文件。”她快步走到桌旁,目光迅速扫过文件分类,然后极其自然地从铭兰手中接过了尚未整理完的俘虏名单,开始高效地工作起来,动作麻利且有条不紊。
有了千夏的加入,办公室里那几乎凝滞的、被疲惫淹没的气氛,终于注入了一丝高效的活力。
铭兰看着千夏专注的侧脸,终于允许自己稍微后退了半步,将重心更多地依靠在桌子上。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身体里那如同潮水般反复袭来的虚弱和疼痛。
至少……暂时有人能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