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你们赶紧做饭吧,我先回去了。”
声音甜得像掺了蜜,脸上还挂着乖巧的笑。
“好,快点走啊。”
杨曼点头,目光警惕地扫过院门口,生怕哪个邻居探头探脑。
“晚上凉,记得加件衣裳。”
她担心她被邻居瞧见。
“那我也回了。”
傅以安插嘴,作势要起身,手还搭在门框上。
杨曼翻了个白眼,声音陡然拔高。
“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气得手指都抖了抖。
“看着你就来气,一张嘴就没句人话。”
傅纳川一声不吭,老婆咋样他咋样,从不反驳。
他默默把烟袋锅磕了磕,站起身,朝曲晚霞点了下头,便转身往屋里走。
刚从牛棚出来,夜风一吹。
草垛的霉味混着青草香扑面而来。
曲晚霞脸色一沉,脚步一拐,抬脚就踹向傅以安的小腿。
傅以安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我又哪儿惹你了?怎么每次见你,你都这副模样?”
“你活着我就烦,真想你立马咽气。”
曲晚霞冷冷地盯着他。
“只要你还喘气,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去找爹和孩子们,离这个讨厌鬼越远越好。
傅以安却没动怒,反而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不行。”
“你不能当寡妇。”
曲晚霞猛地停住脚步,眉头一皱,回头狠狠地瞪着他。
“你说什么?”
傅以安抬眼,目光坦然地迎上她的怒火,语气竟带着几分调侃。
“我说,你不能当寡妇。你要是当了寡妇,名声不好听,对孩子们也不好。再说了……”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音。
“你舍得吗?”
曲晚霞听了更是怒火中烧,冷笑一声。
“你怕是真不知道自己多烂?成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装模作样,自以为是!”
她逼近一步,声音拔高。
“今天你死,明天我就领个新的回来!找一个正经人,有责任心的,懂得尊重人的!”
“比你强一百倍、一万倍!懂吗?”
以前忍气吞声太久,被他压着头过日子,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现在终于能抬得起头,能甩脸色、能发脾气。
她巴不得每句话都像耳光一样抽在他脸上。
傅以安听完,非但没恼,反而挑了挑眉,嘴角笑意更浓了些。
他靠在路边一棵老槐树上,歪着头。
“有人选了?谁啊?带我瞅瞅,有多牛?”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促狭。
曲晚霞一下子被问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名字也说不出来。
京都人才济济,傅以安那可是上报纸的主。
才华横溢,背景显赫,风度翩翩。
就她这个偏远小山沟,连大学生都少见,谁又能跟他比?
别说比了,连影子都赶不上。
她一时语塞,胸口起伏,脸色涨红,却又不肯认输。
看她闭嘴,傅以安心里有数了。
他从树边直起身,踱了两步。
“还没找着?”
“那你慢慢挑。”
“不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等你挑好了,我再死。不然你前脚送走我,后脚就想嫁新人,这计划不就泡汤了?”
曲晚霞气得牙痒,猛地回身,抬腿就朝他小腿踹了过去。
“你给我闭嘴!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他又踹了一脚,力气更大,恨不得踢得他跪地求饶。
可傅以安不躲,也不喊疼。
他就站在那儿,任她踹。
要是白天,准能瞧见他嘴角藏着的笑。
不是讥讽,也不是得意,而是一种近乎宠溺的纵容。
李颂书从屋里出来,正撞见这一幕。
他默默抿了下唇,喉结上下动了动,心里空落落的。
按理说,曲晚霞那么讨厌傅以安。
见他就像见瘟神,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而傅以安,是天之骄子,生来锦衣玉食。
就这么被一个女人当众踹打,早该翻脸了。
哪怕不动手,也该拂袖而去。
可他们俩……一个踹得狠。
一个却由着她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还带着笑。
李颂书真的看不懂。
可他心里又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
吵得凶,闹得狠,恨不得把对方撕碎。
可偏偏,怎么都散不了。
曲晚霞一看到李颂书,立马压下情绪,快步走过去问:“我爹和我弟呢?事儿都安排好了没?孩子们吃晚饭了吗?有没有人看着?”
李颂书笑着点头,声音温和。
“全弄好了。小野带小鱼上山抓蝉去了,刚走没多久。大叔和颂霖也放心不下,刚跟过去找他们了。”
“这两个小祖宗!”
曲晚霞一听,头疼得直揉太阳穴。
“天都黑了还上山,万一摔着怎么办?蝉有那么好抓吗?”
“行,我去找他们。不能让他们乱跑。”
她果断道,一边整了整衣袖,准备出发。
她抬头看了眼李颂书,又补了一句。
“你也别在这儿干等着了,快回知青点歇着吧。明天还要上工。”
“好,手电给你。”
李颂书顺手把挂在门边的电筒取下来,递过去。
“谢了!”
曲晚霞接过手电,冲他摆摆手,转身就走。
傅以安连个眼神都没给李颂书,抬脚就追了上去。
夜风拂过林间,带起一阵沙沙的声响。
而他的身影早已融入前方摇曳的树影之中。
手电光一晃一晃。
照得两人影子在树影里交错、分离、又凑在一起。
李颂书站在原地,静静看。
直到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才收回目光。
夜色浓稠如墨,将整座山头裹得严严实实。
方才那一幕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
他轻轻叹了口气。
天早就黑透了,上山的路又窄又陡。
山路蜿蜒曲折。
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老树和藤蔓。
脚下湿滑的泥土混合着腐叶,稍不留神便会踩空滑倒。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草木腐朽的气息。
曲晚霞今天穿的是裙子,走两步就被树枝刮一下,腿上已经多了好几道红印。
裙摆被尖锐的刺条勾住,她不得不停下来轻轻扯开。
可刚迈出一步,另一根横斜的枝条又扫过小腿,留下一道细微却火辣的痛感。
月光透过树冠缝隙洒下斑驳光影,映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那些划痕在微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眼看她一脚踩空,差点栽倒。
傅以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胳膊“他们现在正玩得起劲,我上去叫人,他们未必肯听。可若是你开口,哪怕只是喊一声‘回家’,他们立马就会收手。”
曲晚霞心里门儿清。
她儿子只听她的话,她爹和叔更是惯着那俩崽子。
今儿要是不去,他们能玩到月亮下山都不带回家的。
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曲聆野心气高,从小就认定妈妈说的话才是真理。
而曲秋娥更是黏她黏得紧。
只要她出现,小丫头准会张开双臂扑过来。
至于她爹和叔,那更是宠孙无度,从来不会强行打断孩子的兴致。
如果没人亲自去带,那两个小家伙真能在这山里折腾到凌晨。
“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