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笼罩了这片刚刚经历过惊天动地碰撞的归墟之眼。
那古老存在的意志彻底消散,庞大的轮廓化为虚无,只留下精纯而平和的寂灭能量,如同温顺的潮水,缓缓流淌在灰暗的空间中。那两点曾带来无尽压迫的猩红光芒已然熄灭,仿佛从未存在过。破碎的“寂灭源核”处,只剩下一个不断缓缓旋转、散发着柔和吸力的微小漩涡,不再具有攻击性,反而像是一个被抚平了狂暴的伤口。
镇狱号静静悬浮在这片难得的平静之中,船体上的伤痕在自我修复阵法的光芒下缓慢愈合,警报声早已停歇。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侵蚀感和拉扯力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万物归寂后的安宁。
然而,星舟内的气氛,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虚脱无力、被苏软软搀扶着坐在甲板上的青妩身上。她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先前强行施展那奇特手印对抗古老意志,显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林浪缓缓落在甲板上,初成道印的气息尚未完全平复,周身仍流转着玄奥的灰芒星辉。他走到青妩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质问,而是先取出了一枚温养神魂的丹药递了过去。
“先恢复。”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青妩微微一愣,看着那枚丹药,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低声道:“谢谢。”她接过丹药服下,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苏软软、冷月、铁妞、阿石都围了过来,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担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青妩刚才展现出的力量和知识,以及她那句“没时间解释”,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片刻的沉默后,青妩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目光坦然迎上林浪的视线,也扫过其他伙伴。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是该给你们一个交代了。”
“我并非纯粹的星宫弟子,甚至……不完全是你们认知中这个时代的人。”青妩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心中一震。
“我的先祖,乃是上古‘观测者’一脉中,坚守‘记录与守护’职责的‘守史者’分支。”她缓缓道来,揭开了身份的一角,“观测者一脉,如其名,职责本是客观记录宇宙生灭、法则变迁,维护知识传承,并监视诸如‘虚无’、‘寂灭暗源’等极端存在的动向。我们这一支,坚信‘存在’本身的意义,致力于维系平衡,防止世界滑向任何单一的极端,无论是纯粹的‘虚无’,还是被刻意扭曲的‘永恒’。”
“然而,上古末期,观测者内部出现了分裂。以‘影’之一系为首的大部分成员,在长期观测‘终极虚无’的过程中,道心被其同化,产生了‘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现存一切皆为虚妄’的极端理念,他们认为主动拥抱并加速这一进程,才是回归‘真实’。他们,就是如今青衣会及其背后势力的前身,也就是‘背叛者’。”
“而我们先祖所在的‘守史者’一脉,以及少数坚持初心的同伴,坚决反对这种理念,爆发了内战。最终,我们战败了,几乎被屠戮殆尽。先祖们利用最后的力量,将部分传承和年幼的后裔分散送出,隐匿身份,潜伏下来,等待时机,以期拨乱反正。”
青妩的目光带着一丝沧桑:“我,就是其中一名守史者的后裔。自小被送入星宫,一方面是为了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成长、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暗中监视星宫内部,尤其是与‘影’之一系可能有关的动向。裁决司的异常,我早有察觉,只是影无痕隐藏得太深,我一直无法找到确凿证据,也不敢轻易暴露身份。”
她看向林浪,眼神诚恳:“接近你们,最初确实带有目的。我通过星宫的情报和自身的感应,察觉到林浪你身怀的‘终焉星图’极其特殊,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主钥’之一。而软软蜕变后的凰血,也蕴含着‘生命起源’的‘辅钥’气息。我需要确认你们的立场,也需要借助你们的力量,来应对必将到来的危机。”
“之前隐瞒,是不得已。‘观测者’的身份太过敏感,一旦暴露,不仅我会死,更可能引来‘影’之一系的疯狂追杀,连累你们。”她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直到刚才,看到那寂灭守护者,感受到它纯粹的、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志,我知道,若再隐瞒,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它的‘寂灭源核’是这片归墟之眼的平衡节点,也是其弱点,这是我们守史者传承中记载的秘辛。”
一番话说完,甲板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铁妞挠了挠头,似乎还在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阿石抱着剑碑,眼神锐利,似乎在判断青妩话语的真伪。苏软软看着青妩苍白而坦诚的脸,眼中的疑虑渐渐被同情和理解取代。冷月依旧清冷,但周身寒气缓和了不少。
林浪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如渊。他回想起与青妩相识的点点滴滴,她的博学,她的冷静,她在关键时刻的提醒和帮助,以及那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这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小心身边的人’,指的是可能潜伏的‘影’之一系,或者说,是提醒我身边可能有带着不同目的的人?”林浪缓缓开口。
“是的。”青妩点头,“星眸的警告,很可能源自某位依旧坚守在暗处的古老存在,它感知到了我身上属于‘观测者’一脉的气息,但无法分辨我是‘守史者’还是‘影’,故而发出警示。而那个陨落巡天司修士未写完的‘影’,指的应该就是影无痕以及他掌控的影卫。”
真相,如同拨云见日,虽然依旧复杂,但至少驱散了部分迷雾。
林浪看着青妩,看了很久。最终,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过去如何,并不重要。”他开口道,声音平静而有力,“重要的是现在,以及未来。你选择了在关键时刻站在我们这边,出手相助,这便够了。”
他伸出手:“欢迎归队,青妩。或者说……守史者青妩。”
看着林浪伸出的手,以及他眼中那份沉淀下来的信任,青妩眼眶微微发红,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开。她伸出手,与林浪紧紧一握,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软软也露出释然的笑容,上前轻轻抱了抱青妩:“青妩姐,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们的青妩姐。”
冷月微微颔首,铁妞咧嘴笑了,阿石也收回了审视的目光。
团队内部那细微的裂痕,在这一刻,不仅被弥补,反而因为这份历经考验的坦诚与信任,变得更加坚固。
“好了,既然危机暂时解除,我们也该看看,这破碎的‘寂灭源核’后面,到底藏着什么了。”林浪松开手,目光投向那个缓缓旋转的微小漩涡,眼中重新燃起探索的光芒。
经此一役,团队卸下了一个沉重的秘密,而前方的路途,似乎也因这归墟深处的静谧,暂时有了一丝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