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的意念,如同投入狂暴怒海中的一叶扁舟,渺小、脆弱,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坚韧与温暖,执着地穿透那足以湮灭神魂的怨念风暴,抵达了星髓古鲸那被万古恨意冰封的核心。
那充斥毁灭的黑暗鲸眸中,滔天的暴戾为之一滞。那缕微弱的、与周围一切死寂怨恨格格不入的,带着“理解”与“生机”的意念,如同一点星火,落在了无边无际的冰冷荒原上。
它太微弱了,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但它存在着,顽强地闪烁着。
“告……诉……我……”
林浪的声音透过意念传来,破碎不堪,却字字清晰,带着血与魂的重量。他支撑着濒临破碎的寂灭创生之壁,七窍中不断溢出鲜血,身体仿佛随时会散架,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毫无畏惧地迎视着那双黑暗的鲸眸。
星娜被护在林浪身后,看着他那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的背影,看着他为了传达这微不足道的沟通机会而付出的惨烈代价,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再恐惧,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勇气与责任感油然而生。她上前一步,与林浪并肩,将自身的“母火种”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那纯净的、与古鲸同源的星灵族本源之力,如同清澈的溪流,汇入林浪那缕微弱的意念之光中。
“古老的守护者……星灵族的后裔在此……我们……带来了迟到的问候……与忏悔……”星娜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无比真诚,“无论先祖曾犯下何等过错……请给我们一个机会……了解真相……承担代价……”
两人的意念,一者带着外来的悲悯与探究,一者带着血脉的羁绊与歉意,如同两根细微却坚韧的丝线,共同缠绕向古鲸那颗被怨恨冰封了万古的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漫天挥舞的、蕴含着堕落生机的漆黑触须,悬停在了半空,距离彻底粉碎林浪的防御仅差毫厘。古鲸那庞大的怨念虚影,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两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黑暗的眼眸中,疯狂与毁灭的浪潮依旧在翻涌,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那微弱却执着的星火……缓缓撬动。
万年了……
自从那贯穿灵魂的背叛之痛降临,自从被最信任的存在亲手推入这无尽的绝望与怨恨深渊,它的世界就只剩下黑暗与毁灭。它憎恨着一切,尤其是流淌着那个叛徒血脉的后裔!
毁灭!吞噬!让一切都为自己的痛苦陪葬!
这是支撑它存在至今的唯一信念。
可是……
这缕意念……
这带着生机与……“理解”的意念……
还有那熟悉的、让它本能感到亲近却又无比刺痛的血脉气息……
为什么……和记忆中那冰冷的、充满算计与决绝的星光……不一样?
一段被尘封的、更加久远而温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从怨恨的冰层下浮起——
……它在初生的星海中嬉戏,洒下点点创造生命的星辉……那个笼罩在温暖星光中的身影,总是陪伴在它身边,抚摸着它星辰般的鳞片,笑声清澈而充满喜悦……他们曾并肩仰望星河,约定要共同守护这片璀璨……那是超越了种族与形态的、最纯粹的友谊与信任……
这温暖的碎片与后来那撕心裂肺的背叛画面剧烈冲突,让它发出了更加痛苦混乱的灵魂嘶鸣!
“为……什……么……”一个沙哑、破碎、仿佛锈蚀了万古的意念,断断续续地,首次从古鲸那庞大的虚影中传出,直接响彻在林浪和星娜的灵魂深处!
这并非攻击,而是疑问!是积压了万古的不解与委屈!
成了!沟通建立了!
林浪精神一振,强忍着几乎要昏厥的剧痛和神魂的虚弱,立刻回应,将自身的善意与探究之意放大:“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那个约定……为何会被打破?”
星娜也流着泪,以最真诚的血脉共鸣呼唤:“守护者……请相信我们……我们渴望知道真相……渴望弥补……”
古鲸的虚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周围的怨念黑暗如同沸腾般翻滚。那段它不愿回忆、却又刻骨铭心的最后时刻,伴随着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伤,化作更加清晰的画面洪流,强行涌入林浪和星娜的感知——
……“虚无”的侵蚀已无法阻止,源星古地这最后的净土也即将沦陷。星灵族始祖,它最亲密的伙伴,找到了它。始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与决绝,它告诉古鲸,唯有将它那蕴含无限生机的本源核心——“星灵之泪”,与古地最深处的“寂灭之核”强行融合,以极致生机引爆极致寂灭,才能形成一道足以暂时阻挡“虚无”、为星灵族保留最后火种的“净化屏障”……但这意味着,古鲸的意识将与“寂灭之核”一同被永恒禁锢,承受生机被寂灭不断侵蚀、转化的无尽痛苦,直至彻底湮灭……
……古鲸答应了。为了守护,为了约定,它自愿献出一切。它剥离了“星灵之泪”,等待着与寂灭之核融合的那一刻……
……然而,在最后关头,始祖的眼神变了!那不再是痛苦与不舍,而是一种它无法理解的、冰冷的、仿佛在审视某种……“素材”的眼神!始祖并没有将“星灵之泪”引向寂灭之核,而是……动用了某种禁忌的契约力量,强行扭曲了它的意志,将它那毫无防备的、庞大的生机本源,连同“星灵之泪”一起,直接打入了古地核心,并非融合,而是……替代了原本的寂灭之核!
……它成了维持古地存在的“活性能量炉”!它的意识在生机被强行抽取、转化的无尽痛苦中逐渐模糊、扭曲……它听到了始祖最后那仿佛松了口气,又带着一丝愧疚的低语:“对不起……但为了族群的延续……你的牺牲……是必要的‘过滤’与‘缓冲’……”
……欺骗!利用!它没有被赋予英雄的终结,而是被当成了可以持续榨取能量的“工具”!那份被至亲背叛的绝望与愤怒,超越了肉身消亡的痛苦,在它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刹那,与它那被扭曲、污染的生机本源彻底融合,化作了这万古不化的怨念寂灭之力!……
画面戛然而止。
林浪和星娜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残酷!
并非简单的牺牲,而是欺骗性的利用!始祖为了族群的延续,以守护为名,欺骗了最信任自己的伙伴,将其化作了维持古地存在的“活祭品”!
星娜面无血色,身体摇摇欲坠,传承的信仰彻底崩塌,巨大的羞愧与悲伤几乎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为何古鲸的怨念会如此深重,如此针对星灵族血脉!
林浪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能感受到古鲸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极致痛苦。这种痛苦,远比单纯的死亡更加折磨人!
“所以……外面的寂灭魔鲲……”林浪猛地想到了什么,嘶哑地问道。
“……是……失败品……”古鲸的意念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始祖……想复刻……我的‘替代’……用其他寂灭造物……承载净化后的‘虚无’……但……他不懂……生机与寂灭的平衡……更不懂……被背叛的怨恨……是何等……恐怖的……污染源……那魔鲲……不过是……被我的怨念……间接污染……而产生的……畸形怪物……”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
星髓神殿的净化之源为何缺失核心?因为其真正的“魂”(星灵之泪)早已被污染,化作了这堕泪之核!
寂灭魔鲲为何会堕落?因为它试图承载的“净化”之力,其源头本身就充满了古鲸被背叛后产生的、最极致的负面情绪污染!
始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因为那份“背叛”而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古鲸那黑暗的眼眸,再次聚焦在星娜身上,恨意并未完全消散,但其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现在……你们……知道了……”
“这万年的……痛苦与禁锢……”
“你们……又能……如何?”
它那庞大的怨念威压再次缓缓提升,似乎只要林浪和星娜的回答无法令它满意,那停滞的毁灭攻击便会再次降临。
星娜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朝着古鲸的虚影深深叩首:“对不起……对不起……古老的守护者……星灵族……欠您的……永远无法偿还……”
林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沉重,他看着那双充满了痛苦与质问的黑暗眼眸,缓缓地,却是无比坚定地开口:
“我们……无法替先祖偿还罪孽……”
“但我们……可以尝试……结束您的痛苦……”
“结束这……持续了万年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