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平整夯实的地基上,蒸腾起新翻泥土特有的潮气。
栓子家的旧房已拆除干净,新房地基已经夯实,工地上热火朝天。老把头带着众人麻利的干着活儿,这栓子的新房,是照着青山家的模子搞的,过来帮忙的都是熟手,进度挺快。
青山混在人群中,挽着裤腿,露出结实的小腿,正和铁柱哥一起用力夯实着地基边缘的土层。他动作沉稳有力,锤头砸在木桩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哥,歇会儿吧,喝口水!”青香端着个粗瓷碗,里面是晾凉的山泉水,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她身后跟着栓子娘,正忙着在临时搭起的土灶上烧水做饭,炊烟袅袅,饭菜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今天周末休息,栓子和青香都在工地上帮忙。
青山接过碗,仰头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燥热和心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工地四周,扫过远处茂密的山林轮廓。大狼、二狗和三毛没有跟来,被他留在家里休息。经历了老熊岭那番生死搏杀,它们也需要恢复体力。
“栓子家这新房起得可真快!地基打得也扎实!”旁边一个帮忙下地脚儿的汉子抹了把汗,大声说道。
“那是,多亏了大伙儿出力!”青山爹的声音洪亮,透着满足,“等上了梁,摆酒!都来喝!”
栓子爹走得早,栓子又在派出所有工作,盖房的事都是青山爹李元庆在操持。他黝黑的脸上沟壑里都盛着喜气,手里拿着一条烟,一包包的往帮工的汉子们手里塞:“都歇一歇,抽烟!”栓子娘在土灶前忙得团团转,锅里炖的肉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众人席地而坐,也没啥讲究,抽着烟,聊着天,时不时逗逗闷子,笑声在工地上空回荡。
“歇够了就接着干!”老把头洪亮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头。众人应和着,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工地上瞬间又恢复了热火朝天的景象。锤子敲打木楔子的声音“梆梆”作响,铁锹铲土扬起一阵阵尘土,汉子们吆喝的号子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和对崭新生活的期盼。
这新房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有青山在,伙食开得好,顿顿有肉,大白馒头、喷香的大米饭管饱。这年头,能吃上这样的饭食可不容易,大家伙儿也着实卖了力气,一个个干得汗珠子摔八瓣,脊梁沟里都汗湿了。老把头看着这进度,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了不少。
白狼崖!
山风卷过裸露的岩石,带着深秋的寒意。老秦看上去一脸的憔悴,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正对着冯姓老者问话,声音里压着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冯先生,我们都在这里刨了六天了,一寸土一寸石头地翻,还是啥也没找到呀!您老再看看,是不是这里?这地图……会不会有偏差?”他紧盯着老者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可靠的信息。
冯姓老者佝偻着背,手指在地图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眼底深处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避开老秦的视线,喉头滚动了一下,才故作镇定地开口:“嗯……我再看看,再看看。这几十年沧海桑田,变化太大,保不齐……保不齐早就被人找到取走了,或者……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点自弃的意味,“……压根就是当年那帮混蛋编出来的一场骗局,耍我们这些后来人的……”
言罢,他不再理会老秦,转过身去,装模作样地对着泛黄的地图比划着远处的山势,手指却微微发颤。
老秦看着他那副模样,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眼下也别无他法,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凉气,抬手把不远处的马超招了过来。
“春哥,咋了?”马超快步走近,压低声音问。他同样满脸疲惫,但眼神比老秦显得更锐利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老秦把马超拉到一块背风的大石头后面,离众人更远了些,确保说话声不会被风送过去,才压低嗓子开口道:“兄弟,我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地方我们几乎掘地三尺了,连根可疑的毛都没找到!我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大岔子!咱们不能这么瞎耗下去了,得一起好好想想,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好好合计合计。现在这情况,我能真正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
“我知道,春哥能信任我的!”马超立刻表态,语气诚恳,“我这条命,从你救我的那一刻起,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说的这个,其实……其实我也琢磨好久了,但……但……”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但什么?都这时候了,有话就直说!藏着掖着没用!”老秦催促道,眼神紧迫。
“春哥,我是这么想的,”马超舔了下干裂的嘴唇,凑得更近些,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声,“这个目标……这个‘白狼崖’,从始至终,你就没……没怀疑过它本身吗?”
“你是说……”老秦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不错!”马超用力地点点头,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虽然……虽然这是夫人安排的人、给的地图,按说我们不该有疑心,但现在这情况……死局了啊!由不得我们不往深里想!”
“你说的有道理……”老秦眼神闪烁不定,脑海里飞快地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如果这目标根本就是错误的,错的离谱!那正确的目标又在哪儿?我们是该继续在这茫茫大山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是……干脆打道回府?”他看向马超,显然想听听这个心腹兄弟的判断。
马超眉头紧锁,显然也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片刻后,他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春哥,我斗胆预测一下:如果这目标是错的,那错的原因是什么?是无心之失?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果是无心的,我们待这儿就是白费力气,只能回去,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如果是……是故意的!”他加重了语气,眼神变得锐利,“那我们待这里更是徒劳!说不定……说不定宝藏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无论是哪种情况,继续耗在白狼崖,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浪费时间,消耗兄弟们的体力和精气神!”
马超说的这番话,其实正是老秦在心里反复思量、盘桓了无数次的想法,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此刻被马超如此清晰、直白地捅破说出来,就像是在老秦摇摆不定的天平上,轻轻加上了一块决定性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