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进老城区这间出租屋时，房东太太特意指着卧室角落那尊樟木衣柜说：“这柜子有些年头了，你要是嫌占地方，我叫人来搬走。”
那时我刚毕业，攥着每月三千块的实习工资，满脑子都是“能省则省”。樟木衣柜泛着深褐色的光，柜门上雕着缠枝莲纹，摸上去光滑得能映出人影，比我在家具城看的板式衣柜不知好多少倍。我忙摆手说不用搬，房东太太欲言又止，最后只嘱咐我“晚上别把贵重东西放里面”，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了。
搬家第一天收拾到半夜，我把换季的衣服塞进衣柜，樟木的清香混着灰尘的味道飘出来，倒让我生出几分踏实感。躺在床上刷手机时，我总觉得衣柜方向有动静，像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木板。我掀开被子去看，衣柜门关得严严实实，缠枝莲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可仔细听，那声音又没了。我骂自己疑神疑鬼，关了灯很快睡熟。
真正不对劲是一周后。那天我加班到凌晨一点，掏钥匙开门时，听见卧室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心一紧，悄悄摸进卧室，却看见衣柜门开了条缝，里面的衣服掉出来好几件。我以为是老鼠，找了根棍子往里戳，什么都没有。可第二天早上，我发现掉在地上的衣服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回了衣柜最上层——那是我踮着脚都够不到的高度。
我开始失眠。每到后半夜，总能听见衣柜里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柜子。我把椅子抵在衣柜门上，可第二天椅子总会被挪到墙角，衣柜门依旧开着条缝。我给房东太太打电话，她说这房子以前没出过这种事，还调侃我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
周末我约闺蜜晓雨来吃饭，想让她陪我住一晚。晓雨刚进卧室就皱起眉：“你这衣柜怎么回事？我一进来就觉得冷。”我把这些天的怪事告诉她，她半信半疑，说要跟我一起“捉鬼”。那天晚上，我们开着台灯坐在床上，盯着衣柜不敢眨眼。凌晨三点左右，衣柜门突然“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慢慢飘了出来，悬在半空中。晓雨尖叫着扑到我怀里，我吓得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那件连衣裙又飘回衣柜里，衣柜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第二天，晓雨拉着我去庙里求了护身符，还买了桃木剑挂在衣柜上。可没用，怪事反而变本加厉。我放在衣柜里的袜子总会少一只，鞋子会被摆成面对面的样子，甚至有一次，我在衣柜里发现了一绺黑色的长发——那不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是棕色的。
我开始留意这衣柜的来历。房东太太说这衣柜是前租客留下的，前租客是个叫林薇的女生，去年夏天突然搬走了，连押金都没要。我找楼下小卖部的阿姨打听，阿姨支支吾吾说：“林薇啊……去年夏天好像出了点事，听说她男朋友跟她分手，她在屋里哭了好几天，后来就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里我站在衣柜前，衣柜门缓缓打开，里面站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她的脸被头发遮住，只露出一只苍白的手。她抓着我的手腕往衣柜里拉，我听见她哭着说：“我的衣服还没叠好，你帮我叠叠好不好……”我拼命挣扎，却看见衣柜里堆着好多件白色连衣裙，每一件上都有暗红色的血迹。
我被吓醒时，浑身是汗，衣柜门又开了。这次我没敢躲，鼓起勇气走过去，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衣柜深处，放着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我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正是我梦里见到的人。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阿哲，等我叠好最后一件衣服，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整理衣柜时，在最底层发现过一件沾着污渍的白色连衣裙，当时我以为是灰尘，随手扔了。我疯了似的冲下楼，在垃圾桶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件连衣裙。阳光底下，我看清了那些污渍不是灰尘，是早已发黑的血迹。
那天晚上，我抱着照片坐在衣柜前，哭着说：“林薇，我知道你有心事，可你别再吓我了，我帮你找阿哲好不好？”衣柜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可第二天早上，我发现照片旁边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他在幸福小区3栋502。”
我按着地址找到幸福小区，502室住着一对年轻情侣。开门的男生看到我手里的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就是阿哲，林薇的男朋友。阿哲告诉我，去年夏天他跟林薇提分手，林薇不同意，还说要在衣柜里叠满白色连衣裙，等他回来。“我以为她只是闹脾气，”阿哲红着眼眶说，“后来我听说她搬走了，直到现在才知道……”
我把林薇的事告诉阿哲，他跟着我回到出租屋。一进卧室，衣柜门就自己开了，那件白色连衣裙飘了出来，停在阿哲面前。阿哲扑通一声跪下来，哭着说：“薇薇，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连衣裙慢慢飘回衣柜里，衣柜门关上了，从此再也没有开过。
后来，我把樟木衣柜捐给了博物馆。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说，衣柜的夹层里藏着半张遗书，上面写着：“我把所有的爱都叠进衣服里，等你回来，就能看到了。”
现在我换了新的出租屋，再也不敢用旧衣柜。只是偶尔在深夜，我还会想起那尊樟木衣柜，想起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想起她没叠完的衣服，和没说出口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