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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呢,他到了省城就和徐云涛对接上了,他的战友正好在徐云涛手下,三个人当晚就紧锣密鼓地起手调查江山的事。

江川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这边,爱国他们拉着江家老两口往医院跑,支书先一步到,提前联系了医院,医生已经推着移动病床到位。

人到了,马上推进了手术室,爱国扶着江妈坐在手术室门前等。

江妈盯着手术室的门,手紧紧握着袄襟,一眼不眨。

爱国忍不住,轻声问道,“婶儿,告不告诉江慧一声啊?”

江妈移过视线,看看爱国,眼泪唰的一下奔涌而出,轻轻向爱国点点头。

爱国的眼圈也红了,“婶儿,您有地址或是电话啥的么?”

江妈点点头,手伸进大襟袄里,慢慢翻出一个信封递给爱国,慢吞吞的说,“这上面有,这是下午刚收到的,慧儿汇给我们的钱,还没来得及去取。”

爱国接过信封,上面确实有地址,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张汇款单,信和汇款单是一起到的。

爱国打开信,上面是江慧的字迹,他认识,一目十行往下看,江慧告诉妈妈,她丈夫松涛又升职了,电话号码换了,让妈妈有事打新号码。

看到这里,爱国的眼泪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因为看见江慧的字迹,还是因为这个及时的电话号码,就好像,世间的一切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爱国抹去眼泪,起身去找医生,借人家的电话使使。

电话打通了,爱国不知道接电话的是谁,也没问,听见那边有人接话,直接颤着声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高松涛的团长,他媳妇叫江慧,老家是鲁省阳春县的,麻烦你快去送个信,让江慧赶快回老家一趟,她爹出事了。我叫蔚爱国。”

接电话的正是江慧的丈夫高松涛,这晚,他在办公室有事,还没有回家,正好就接到了蔚爱国的电话。

高松涛大吃一惊,急忙连声询问,“你好,我就是高松涛,我爹出啥事了?他现在在哪儿?我妈呢?”

爱国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正主,也不顾得回高团长的话,扯着嗓子喊江妈,“婶儿,婶儿,你快来,是江慧她女婿接的电话。”

村里其他的人架着江妈就奔到电话机旁,江妈颤抖着手接过电话,未语泪先流,那边高团长着急的喊,“妈,妈,是你么?我是松涛,你说话,我爹咋了?”

江妈抱着话筒哭喊,“松涛,快……来~,你爹……,他危险,在医院~,快,快来~。”

“妈,你别急,我跟慧儿马上回家,别急哈。”那边的高松涛没有啰嗦,说完撂下电话就喊勤务兵,一边往家跑,一边让战士安排车。

这边海洋陪着蔚佑之也来到了医院。

江妈看见蔚佑之仿佛有了主心骨,眼神不再呆滞。

爱国看见爹也不再心慌。

蔚佑之沉声安排,“爱国,你现在就去找春花,让她找派出所,明天帮着咱们找人,再去跟你大哥说一声,让他和你二哥今晚就去车站守着,我看看蔚爱民能往哪里跑。还有,联系春英,让江川回来。”

爱国飞奔而去。

江妈有所悟的看着蔚佑之,“蔚哥,你知道川子在哪儿?”

蔚佑之点头,“弟妹,我知道了一些事,可我不知道你和仁同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了什么?江川是去省城查事的,不是出差。”

江妈看一眼手术室,缓缓的跟蔚佑之从老两口发现孩子的事说起,最后说到今晚。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蔚佑之大怒。支书和村里的人大惊。

蔚佑之又说起江川发现的事,他去省城是去干啥的。

真相大白,众人义愤填膺,觉着蔚爱民和江山这两个狗东西,就应该千刀万剐。

下半夜三点,手术室的门开了。

众人围上前,医生摇头表示遗憾,“老人是被硬物撞断多根肋骨,导致心肺同时大面积受损,目前深度昏迷,情况非常不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请家属做好心里准备。”

江妈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倒。

建福叫上建坤,两个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柭棍儿,怒气冲冲的去了县里唯一的车站,蔚爱民只要一露面,指定得先打一顿再说。

天亮后,春花去找派出所帮忙,查找蔚爱民和江山的下落。

王凯给徐云涛打电话,公安局的同事说,人出去办案了,不在单位。找不到人,王凯又联系春英,说了家里的情况,春英也顾不得上班了,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找人。

江妈醒了过来,江仁同一直昏迷不醒,江妈拉着老伴儿的手,不停的哭喊,“仁同啊,你可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指定活不下去,这一辈子,都是你让着我,这次你还得听我的,你快醒过来,别让我着急,慧儿在路上,川子也在路上,你得睁开眼看看咱的儿女,啊,仁同,你听见没有啊?!”

江妈一遍一遍的说,说的嗓子都哑了,江父还是没有反应。

蔚佑之让支书带着海洋和其余的人都先回去了,嘱咐支书去侧面问问李翠儿,看她知不知道情况。

中午的时候,桂叶送来了午饭,谁也没有胃口,江妈更是水米未进。

建坤来了医院,告诉蔚佑之,没看见这两个人的影子。

春英在临近中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徐云涛和江川。

晴天霹雳,炸的江川呆愣原地。

徐云涛急忙把江川送到车站,告诉江川,他只管照顾老人,省城的事他来查。

江川泪流满面的上了回家的客车。傍晚的时候,踉踉跄跄的跑进医院,爱国在医院门口等他,拉着人跑进病房。

江川进了病房就跪倒在地,爬到爹的病床边上,嚎啕大哭,悔不当初,“爹,我错了,你醒醒啊,爹,我错了,你起来打我吧。”

江父还是没有反应。

江妈扯着江川,边哭边捶打儿子,“你这个不孝子,不听爹妈的劝,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了自己,害了爹娘啊!”

又握住江父的手,泪眼婆娑,“仁同啊,慧儿她爹啊,你快起来,帮我教训川子,你快起来啊!”

在场的人,泪湿衣襟。

三天后,江父还是没醒,医生隐晦的表示,这么些天还没有清醒,家属应该准备后事了。

江妈不吃不喝守在江父身边,也存了死志。

蔚佑之吩咐爱国去找医生,强行给江妈打上了葡萄糖。

春花带了信息过来,江山和蔚爱民都没有找到,在临县的车站,发现了江川的自行车。

蔚佑之沉默。看来这两个畜牲是从临县跑的。

然后回来的是风尘仆仆的徐云涛,江山的底也查明白了。

江山贿赂的那个革委会头头涉嫌杀人、迫害老干部,强女干妇女,被抓了。

那个头头为了立功,把跟着他为虎作伥的手下,全部交代个遍,其中包括江山。

公安局没抓到江山,抓到了其他的小喽啰,其中有个知道底细的小喽啰,把江山干的事吐的干干净净,江山跟着这个头头,几乎也是无恶不作,其中就包括他怎么帮江山拖住江川一宿,让江山在招待所里跟蔚爱民鬼混的事,说的一清二楚。

江山已经被省公安厅通缉。

支书也带来了消息,李翠儿不知道蔚爱民去了哪儿,但是蔚爱民把她的钱全给偷走了,一分没留。

蔚佑之当机立断,他代表蔚家报警,举报蔚爱民犯有盗窃罪。江家状告蔚爱民道德败坏,搞破鞋,伤害罪,流氓罪。希望县公安局全力抓捕其归案。

第三天的傍晚,江慧双眼红肿,满面憔悴的被丈夫高团长扶着进了病房。

见到江父的惨状,江慧惊痛万分,扑倒在父亲床前,泣不成声,“爹,我是慧儿,我回来了,你看看我,爹,你不要慧儿了?是我,慧儿,你快睁眼看看我呀,爹!”

江仁同一生三个孩子,两儿一女,他最亲的就是闺女江慧,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对闺女说过一句重话,对闺女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

可如今,他喜欢的闺女就在眼前,他却浑然不知。

江慧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爹,悲从中来,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江妈抱着闺女泪如泉涌。高团长又心疼媳妇,又担心老丈人和丈母娘,无能为力,不能身替,只得直奔主题,“妈,我爹咋成这样的?”

一句话提醒了江慧,抬起泪眼看看妈妈,再看看蔚佑之,再环视一下周围的人,看到了哥哥江川,她跪行几步,去扯哥哥,问道,“哥,你说,爹咋成这样了?”

泪流满面的江川,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打自己的脸,打自己的脑袋,嘴里重复着,“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该死。”

江慧看到她哥的样子,就有些愣怔,她再重新环视病房,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但是,唯独没有蔚爱民。

她再度看向蔚佑之,蔚佑之长叹一声,“慧儿,你先起来,我跟你说为啥。”

高团长先把江妈扶起来,坐在病床边上,也不管江慧同不同意,又把媳妇抱起来,放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一直站在旁边的爱国发现,江慧从进了病房,一眼都没看他。

他也发现,人家高团长,把江慧当成宝,为她亲爹跪,为她亲爹哭,高团长都心疼的不得了。

爱国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楚是啥滋味。

江慧啥也没有注意,就专注的盯着蔚佑之,“大爷,你告诉我,为啥?是谁把俺爹弄成这样?”

高团长站在旁边扶着江慧,像棵树,挺直高大。

蔚佑之跟江慧低声叙述来龙去脉,江妈和江川听着,简直就是再受二遍屠戮。

高团长听的血脉偾张。

江慧听的杏眼圆睁,浑身颤抖,猛地站起来,冲着江川就过去了,双手胡乱的打在江川身上,边打边骂边哭,“都是你,都是你惹的祸,你还我爹,你还我好好的爹。都是你,非要娶这个丧门星,都是你的错,你不是我哥,你是混蛋,我再也不认你了,你滚~,你快滚~。”

江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江慧打骂。

高团长始终护在媳妇身边。

江慧打累了,又扑向爹,拉着爹的手哭喊,“爹,你醒醒,慧儿给你报仇”,又转头看向高团长,“松涛,你快跟爹说,你能抓着江山和蔚爱民,把这俩畜牲千刀万剐,替爹报仇。”

高团长言听计从,大手覆上江慧握着爹的手,三只手握在一起,沉声立誓,“爹,我是松涛,您放心,我跟你保证,也跟慧儿和妈保证,万水千山,天上人间,我一定把江山和蔚爱民抓住正法,为你和妈报仇,为江家雪耻。”

高团长说完,监测江仁同的机器发出了尖锐的蜂鸣声,江仁同被江慧握着的手轻微的动了两下,两行眼泪随着眼角淌了下来。

一九七八年三月六日,江仁同因伤医治无效,溘然而逝,享年六十三岁。

那天正是惊蛰。

江慧凄厉的哭声中,江妈再次昏厥。

江川和江慧兄妹俩,一个抱着父亲,一个抱着母亲,哭的肝肠寸断,天昏地暗。

高团长揽着哭晕过去的江慧,虎目怒睁,流下了英雄泪。

江妈坚持把江仁同拉回家,她不想她的仁同,临了临了还回不了自己的家。

下葬那天,村里人几乎都来了,陪着娘三个掉眼泪。

江妈抱着江仁同的骨灰,就是不舍得撒手,江慧哭倒在高团长怀里几欲昏厥,江川跪在地上,哭的无声无息,涕泪横流,只知道对着他爹的骨灰一个劲地磕头,谁也扶不起来。

那副凄惨的景象,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

小小的蔚蓝跟着海洋,胳膊上带着黑箍,也去送了江仁同一程。她也哭了。

江家哭灵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蔚蓝的脑海里。

她记得这个江爷爷,很爱笑,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她,还给了她好几个豆虫。

哥哥说,江爷爷死了。

蔚蓝问,什么是死了?哥哥说,就是再也看不见了。

蔚蓝很伤心,这么好的江爷爷,怎么就再也看不见了呢。

芳杏没有去,因为她怀孕了,按照规矩,怀孕的人不能参与白事。

李翠儿是没敢去,她已经知道蔚爱民做下的恶事了,她在家里很凄惶,很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的钱让蔚爱民全部偷走了,一分都没有留下。

李翠儿觉着自己真傻啊,怎么动不动就信蔚爱民的话呢,上了多少次当了,咋就不醒脑子呢?

可是,这当当不一样,咋个醒法啊?!

蔚爱民跑了,成了江川的仇人。

以后啊,人家江川看见她不骂她,不啐她就不错了,再也不会给她担水劈柴了。

她咋办啊?她为了帮蔚爱民还把蓝妮儿那丫头打了,爱国到现在也不理她。

唉!这是天要亡她啊!

李翠儿担忧的不无道理,可唯独江川她担忧错了。

江父下葬后,高团长先回了部队,江慧要在家陪陪妈妈,她想等爹过完百天,就带着妈妈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江川自从他爹去世后,就变了一个人,整天郁郁寡欢,不言不语的,也不爱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没事就骑着自行车到处走,有一天,一天一夜也没有回家,江慧急得到处找。

第二天,江川胡子拉碴的骑着自行车又自己回来了。问他去哪儿了?他也不吱声。

江慧觉着他哥不对劲。

那一天,江川又出去了,江慧就在后面跟着。

她发现哥哥拿着蔚爱民和江山的照片,到处打听,逢人就问,有没有人见过这两个人。问得时候神色抑郁,表情阴鸷,人家说没看见或者说不知道,他就站着不走,以至于许多人觉着他是个疯子。

江慧哭了,不由分说的上前拉着江川回了家。

回到家,江川就坐在家里的院子里看天,一句话也不说。

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妈妈,一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哥哥,使得江慧心力交瘁。

噩耗再一次传来的那天,江慧觉着天塌了。

江川去世了。

江川是车祸去世的。

那天,江川在路上照旧打听路人,见没见过蔚爱民和江山。

一抬眼,看见一个穿红色涤卡布料上衣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路边跟一个路过的大客车招手示意停车。

江川瞬间就红了眼,朝着那个妇女就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蔚爱民,你给我站住,我要杀了你。”

吓得妇女不知所措,正好车也停了,人家转身上了车。

江川就去拦车,飞身一跳,抓住了车门把手,司机也不知道,开着车飞奔,行驶到一座桥边时,一个刹车,把江川的人甩到了桥栏杆上,因为惯性没有停下,接着掉进了河里。

路上目睹一切的群众,有人喊着让车停,有人去叫警察。

掉进河里的江川,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满头满脸是血,神志不清。

送到医院,不论医生还是护士都记得他,这才几天,父亲刚送走,儿子又来了。

江川的事,是春花带着同事回村里报的信。

江慧拉着妈妈就往医院跑。

到了医院,江川就剩了一口气,看看妈妈,看看妹妹,说了最后一句话,“报仇……。”

然后,撒手而去。

江川走的那天,是江仁同走的第十五天。

那天是谷雨。

江慧又埋葬了哥哥江川。

高团长来接她和妈妈离开的那天,江慧把虚弱的妈妈扶上军用吉普车。

然后,她跪下给所有来送行的人磕头,“各位父老乡亲,感谢大家来送我们。江慧在这儿,给各位父老乡亲磕头,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伤心的地方,这次一走,归期无定。恳求各位乡亲父老,清明寒食,路过我家坟地,照应照应我爹和我哥,帮我在他们坟头压点纸。江慧感恩戴德。”

支书红着眼睛赶紧扶起江慧,哽咽的说,“慧儿,快别说了,大家伙谁都想着,你放心吧哈,不管到哪儿,照顾好江婶子就行,听见没?”

江慧哭着点头,“听见了。”

江慧转过身,又给西井老奶磕头,哭着说,“老奶,慧儿走了,您多保重,我会照顾好我妈的,您放心吧。”

西井老奶泪眼婆娑,颤着手扶起江慧,叮嘱她,“慧儿啊,多劝劝你妈,想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爹和川子命里该有这一劫。等你给他们报仇了,不论多远,记得亲自回来给你爹和哥哥上坟吭,要是老奶也不在了,你就在坟头烧张纸告诉我一声哈!”

江慧擦擦眼泪,郑重的跟西井老奶点头承诺,“慧儿记住了,老奶,我一定会回来。”

江慧又给蔚佑之鞠了一个躬,坚定的说,“蔚大爷,咱们别断了联系,我有啥消息都会告诉你。”

蔚佑之看着江慧也郑重的说,“大爷记住了,慧儿,走吧,一路平安。照顾好你妈,也照顾好自己啊。”

江慧走了,江家的事,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这一走,带走了许多人的唏嘘和感叹,带走了许多人的不甘心和鸣不平。

江慧走后,蔚爱国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神儿来,也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许是因为江慧一眼没看他,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也许是因为有蔚爱民这个该死的,他觉着愧对人家;也许是因为高团长的形象在他心里竖起了一道高墙,让他体会到了高山仰止的难度。

也许,也许就是蔚爱国自作多情吧。

所以,他怅然若失了好多天。

芳杏也看出蔚爱国不高兴,她只当是因为江家出事的缘故,对爱国是关怀体贴,又做好吃的,又给端洗脸水、洗脚水的,生生的治好了蔚爱国的闷闷不乐和怅然若失。

蔚佑之很快调整好情绪,谁也没告诉,自己去了县城好几趟。

他是去邮电局,给建国打了几次电话,让他想办法找找蔚爱民和江山的消息;给徐云涛也打了几次电话,让他争取在通缉犯的名单上,加上蔚爱民的名字。

因为他非常的意难平,有生之年,就想看着这俩畜牲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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