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底深处有东西在缓缓苏醒。秦川没动，只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块仍在发烫的读取器。芯片插口边缘微微焦黑，但内部数据尚未损毁。他指节泛白，掌心渗出的血顺着金属外壳滑落，在地面砸出几滴暗红。
艾琳靠在断裂的装置残骸旁，呼吸浅而稳。她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血迹，目光落在秦川身上。“还能撑住？”声音有些哑，却不带犹豫。
秦川点头，没说话。他知道现在不能停。刚才那道光柱撕裂了裂隙，也烧毁了主控系统，但爆炸中心残留的一枚辅助存储芯片——被沙奈朵用念力从碎片中剥离出来——可能是唯一还活着的真相入口。
沙奈朵站在他们与混合体之间，羽翼半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让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那些曾攻击他们的实验体此刻全都静止不动，有的倚着舱壁，有的跪伏在地，动作整齐得不像偶然。
“先读数据。”秦川把读取器接口对准芯片，指尖用力按下。蓝金纹路从他手臂蔓延至手腕，能量微弱地渗入设备。读取器屏幕闪了一下，随即跳出加密锁界面。
“层级太高。”艾琳凑近看了一眼，“普通权限打不开。”
秦川闭眼，回忆起母亲笔记里的内容。某个深夜，她在一页边缘潦草地写：“血脉是最原始的密钥。”他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涂在读取器感应区。屏幕震动两下，密码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滚动的文字流。
第一行字浮现：【天王计划·最终目标】。
“批量制造时空操控者。”艾琳低声念出标题，眉头皱紧，“不是个体强化，是军队化复制。”
画面切换，一组基因图谱并列展开。左侧标注着“未激活状态”，右侧则是“共鸣完成态”。两者之间的差异点集中在脑干与脊椎连接处的特殊序列，而那段编码，和秦川体内晶格纹的分布完全吻合。
“这不是天赋。”秦川嗓音低沉，“是设计好的。”
影像继续推进。一段实验室记录显示，编号为t-01与t-02的实验体成功实现了跨维度感知，并在封闭环境中打开微型裂隙。画面右下角标注的身份信息清晰可见：秦天、林月。
艾琳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很久。“他们是第一代？”
“也是唯一的成功案例。”秦川手指划过屏幕，调出后续档案。计划初期尝试了上千次基因植入，绝大多数实验体在觉醒过程中崩溃死亡，少数存活者则沦为无意识的能量容器。直到父母作为研究员参与项目，提出“双源共鸣”理论——即两个具备相同基因频率的个体同时激发，才能稳定开启时空通道。
“所以他们不只是实验体。”艾琳声音轻了些，“他们是钥匙。”
影像突然跳转。一间地下培养室的画面出现，数百个透明舱体排列成环形，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不同形态的人兽融合体。日志显示时间为二十年前，正是父母失踪那年。
“这些……就是我们刚才面对的？”艾琳问。
秦川没回答。他的视线死死盯住画面角落的一个细节——一名研究员背对着镜头，正在手动解除某个舱体的锁定程序。那人穿着白大褂，肩宽腿长，身形熟悉得让他喉咙发紧。
下一秒，警报声响起，画面上方弹出红色警告：【紧急撤离程序启动】。镜头剧烈晃动，随后中断。
读取器自动跳转到最后一条记录。标题只有四个字：【终止理由】。
文字开始滚动——
“我们意识到，这项技术一旦规模化，将不再用于探索或防御，而是成为掠夺的工具。跨维度资源开采已列入军方议程，第一批目标星球环境评估完成。我们拒绝继续协助。若未来有人看到这段记录，请记住：共鸣术的本质不是控制时空，而是回应生命之间的联结。不要让它变成武器。”
落款时间：2004年3月17日。
秦川的手猛地一抖。这个日期他记得。那是全息影像里母亲留下遗言的日子，也是他出生后第七天。父母早在二十年前就做出了选择，而他们的决定，像一颗埋进时间土壤的种子，一直等到现在才破土而出。
“他们不是失败者。”艾琳轻声说，“他们是逃亡者。”
秦川抬头看向那些仍跪伏在地的混合体。它们的动作不再带有攻击性，反而透着某种仪式般的庄重。其中一只抬起脸，眼部结构已经退化，只剩一道缝，可它依旧朝着秦川的方向微微颔首。
沙奈朵缓步上前，停在离最近的一具混合体三步远的地方。它闭上眼睛，羽翼轻轻颤动。片刻后，它转身，走到秦川身边，用喙轻啄他的手腕，然后指向自己的大脑，又指了指那些实验体。
“你想告诉我们什么？”秦川问。
沙奈朵再次闭眼，片刻后，一段模糊的画面通过心灵感应传入他的意识——黑暗的房间，电流穿过身体，痛苦几乎让人窒息。一个男人的声音炸响：“放他们走！这不是实验，是屠杀！”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雪落在脸上，温热的血混着冰渣滴进衣领。一群扭曲的身影奔跑在暴风雪中，身后是燃烧的建筑轮廓。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瞬间：一只腕龙型混合体回头望向逃亡队伍，眼中映出一对男女的背影。男人背着一个婴儿，女人一手扶着他，另一只手握着枪。
“他们救了它们。”秦川喃喃道。
艾琳看着那些缓缓起身的实验体，声音很轻：“它们活下来了，一直记得。”
沙奈朵点点头，重新站回原位，羽翼收拢，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秦川低头看着手中的读取器，屏幕上最后一行字还在闪烁：【计划重启代码已激活，倒计时剩余：71小时42分】。
“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艾琳说，“所以留下了这条线索。”
“不。”秦川摇头，“他们知道我一定会来。因为我是他们的一部分。”
他慢慢站起身，双腿还有些发软，但脊背挺直。艾琳扶了他一把，没多说什么。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向中央装置残骸。虽然裂隙关闭，能源中断，但底部仍有微弱的脉冲信号在跳动，像是某种备份系统正在缓慢启动。
沙奈朵忽然转身，面向最深处的走廊。它的姿态变了，不再是守护，而是警戒。那些原本退散的混合体也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望向同一个方向。
地底的震动又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低频嗡鸣。节奏变得有规律，像是某种机械臂在依次启动，又像是一扇巨大闸门正被缓缓拉开。
秦川握紧读取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那股震动来自更深的地方，比这座实验室还要古老的存在正在苏醒。
艾琳低声问：“你还记得父亲说过的话吗？”
秦川点头。“他说，等到十六岁觉醒时，必须阻止计划继续。”
“你现在十六岁零三个月。”她说。
秦川没再说话。他把读取器塞进背包，拉紧肩带，然后抬起右手，让蓝金纹路沿着掌心缓缓亮起。能量依旧不稳定，但他不再压制它。
沙奈朵走上前，站在他左侧。艾琳站在右侧。
三人并肩而立，面对那条通往地底深处的黑暗通道。
震动越来越强，空气中浮起细微的尘粒，在残存的灯光下微微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