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御史这话，让房间里刚刚升起的几分热度，瞬间又降了下去。
“江湖邪派？亡命之徒？”大牛瞪圆了眼睛，“这周扒皮，当个官还跟这些下三滥搅和在一起？”
韩冲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大人可知是哪个门派？用的什么路数？”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那些邪门歪道的手段往往诡异狠毒，比官兵难对付得多。
李贞摇了摇头，烛光在他脸上跳动：“具体是哪个门派，本官尚未查实。只隐约听闻，似乎与一个擅长用毒和驱使毒虫的隐秘组织有关。周文焕借这些人手，替他清除异己，处理一些官府不便直接出手的‘脏活’。”
“用毒？毒虫？”沈远山心里一咯噔，他是郎中，自然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寻常武夫还能凭身手周旋，碰上剧毒之物，稍有不慎便是毙命的下场。
“妈的，这狗官真不是东西！”崔猛啐了一口，他落草为寇，自认也算不上好人，但也看不起周文焕这种勾结邪魔外道的行径。
李贞看向沈远山和韩冲：“此事风险远超预期，你们若觉不妥，我们可以再从长计议。”
沈远山和韩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
“大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远山沉声道，“苏先生的血仇，魏老的冤屈，还有那么多被周文焕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都在等着这一天。就算真是龙潭虎穴，学生也要去闯一闯！”
韩冲抱拳，言简意赅：“韩某愿往，护先生周全。”
“俺也一样！”大牛和黑子异口同声。
李贞见状，不再多言，重重点头：“好！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本官明日一早便摆开仪仗进城，你们今夜子时便行动！”他招手叫来门外候着的老仆，低声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老仆带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精瘦的汉子，目光锐利，手指关节粗大，一看便是擅长攀爬开锁的好手，名叫“侯三”。另一个则是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背后背着个长条布包，气息沉稳，名叫“赵三哥”，是李贞的贴身护卫，身手不凡。
“侯三擅长飞檐走壁，机关消息。赵三哥是本官身边最能信得过的人，拳脚刀法都不弱，尤其警觉。”李贞介绍道，“此次行动，由韩壮士主导，他们二人协助。切记，潜入为主，寻物为先，若非万不得已，绝不可惊动守卫，更不可与那些邪派之人正面冲突！”
“明白！”几人齐声应道。
夜色深沉，乌云遮月，正是夜行者出没的好时机。
子时刚过，五道黑影便如同鬼魅般离开了驿馆，借着夜色掩护，朝着城西方向疾行而去。正是韩冲、沈远山、大牛、黑子，以及李御史派来的侯三和赵三哥。
西山离城有十余里，几人脚程不慢，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抵达西山脚下。远远望去，半山腰林木掩映间，隐约可见几点灯火，那里便是“听雨轩”别院所在。
侯三如同灵猴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棵大树，仔细观察了片刻，滑下来低声道：“韩头儿，看清楚了。别院不大，但围墙挺高，东南西北四个角都有望楼，里面有火光，估计有人值守。院子里似乎还有巡逻的队子，间隔大概一炷香一趟。”
韩冲点了点头，看向侯三：“有办法悄无声息进去吗？”
侯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放心，这种院墙难不住我。我看西北角那处望楼，下面有片阴影，墙外还有棵老歪脖子树，正好借力。巡逻的队子也有空当，能摸进去。”
“好！就从西北角进。”韩冲当机立断，“侯三兄弟打头，我和赵三哥断后，大牛黑子护着沈先生居中。进去之后，一切听我指令！”
“明白！”
几人借着树木阴影，悄无声息地摸到别院西北角外墙下。果然如侯三所说，墙根处有一片黑暗死角，墙头那座望楼上的守卫似乎正在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
侯三从腰间解下飞爪，在手里掂了掂，看准位置，“嗖”地一声抛了上去，精准地勾住了墙头。他拉了拉，确认牢固，然后如同狸猫般，三下两下就爬了上去，趴在墙头观察院内情况。
过了一会儿，他向下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韩冲示意沈远山：“先生，你先上。”
沈远山深吸一口气，抓住绳索，在韩冲和大牛的托举下，也费力地爬上了墙头。接着是大牛、黑子、赵三哥，韩冲最后一个上来，并收起了飞爪。
院内果然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别院内的建筑不多，一座主楼，几间厢房，还有个小花园。
“周文焕会把东西藏在哪儿？”大牛压低声音问。
“主楼可能性最大。”韩冲低声道，“侯三，能找到书房或者密室吗？”
侯三点了点头，鼻子轻轻抽动了几下，又侧耳听了听：“主楼二楼东侧，有墨味儿，可能是书房。跟我来！”
他身形一矮，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向主楼摸去。几人紧随其后，巧妙地避开了两队巡逻的家丁。
主楼楼下有微弱灯光，似乎有守夜的仆人。侯三打了个手势，示意从后面绕。他找到一处排水管道，再次施展攀爬技巧，轻松上了二楼阳台，然后用工具悄无声息地撬开了窗户插销。
几人依次从窗户潜入二楼。果然是一间宽敞的书房，布置得颇为雅致，书架林立，博古架上摆放着一些瓷器古玩。
“分头找！注意机关暗格！”韩冲下令。
几人立刻在书房内小心搜寻起来。沈远山仔细查看书架上的书籍，韩冲和赵三哥检查墙壁和地板，大牛和黑子则负责警戒门口和窗外。侯三则像只真正的老鼠，在书架背后、桌案底下等隐蔽角落摸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虽大，但能藏东西的地方似乎都找遍了，除了些寻常书籍和公文，并没有发现什么密信。
“难道不在这里？”黑子有些着急。
“再仔细找找！”韩冲沉住气，“周文焕老奸巨猾，肯定藏得极其隐蔽。”
沈远山目光扫过那个博古架，上面一个造型古朴的青瓷花瓶引起了他的注意。别的物件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唯独这个花瓶瓶口和内壁，似乎蒙着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灰尘。
他心中一动，走上前，小心地捧起那个花瓶。花瓶入手颇沉！他轻轻晃动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东西！
“韩壮士！”沈远山低呼一声。
几人立刻围了过来。韩冲接过花瓶，仔细看了看瓶底，又用手指敲了敲瓶身，声音沉闷。
“有夹层！”侯三眼睛一亮，接过花瓶，在瓶口和瓶底细细摸索，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只听“咔哒”一声轻响，花瓶底部竟然弹开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暗格里，赫然放着几封没有署名的信件！
“找到了！”大牛兴奋地差点叫出声，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韩冲小心地取出信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迅速浏览了一下开头的称呼和落款处的隐秘标记，心中狂喜！没错！正是周文焕与京城那位大人物的密信！里面提到了漕粮贪墨的分成，甚至还有构陷政敌、插手立储的具体谋划！
“就是这些！快收好！”韩冲将信件贴身藏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这些原件，加上那本账册，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任务完成！几人心中振奋，就准备按原路撤离。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转身，准备走向阳台窗户时，异变陡生！
书房的门，毫无征兆地，“吱呀”一声，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阴恻恻、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位，这深更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觉，跑到别人家里翻箱倒柜…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啊？”
只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暗紫色长袍、面色苍白、眼神如同毒蛇般的瘦高男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眼神呆滞、动作却异常敏捷的壮汉，空气中，隐隐弥漫开一股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味道。
韩冲脸色骤变，瞬间将沈远山护在身后，短刀已然出鞘，低喝道：“小心！是那些玩毒的！”
侯三和赵三哥也立刻摆出防御姿态，大牛和黑子握紧了手中的家伙。
那紫袍男子目光扫过韩冲，最后落在被护在中间的沈远山身上，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哟，还有个细皮嫩肉的郎中？正好…我新配的‘蚀骨散’，还缺个试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