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雾气,沈知微站在高台边缘,手中握着一面褪色的军令旗。风从北面吹来,带着沙尘和血腥味。她没有回头,只低声说:“传令下去,全军偃旗息鼓。”
亲卫领命而去。不到一炷香时间,营中战鼓停歇,巡逻兵撤回内帐,连哨塔上的士卒也悄然消失。唯有几缕炊烟缓缓升起,在空旷的营地间飘散。
东门外,百余名轻骑换上粗布衣裳,驱赶着空车来回穿行。车轮碾过干土,扬起长条尘带,远远看去,像是粮草正在撤离。
沈知微眯眼望向五里外的敌营。那里静得出奇。她知道,对方主将不是莽夫。那是个在边关打了二十年仗的老将,外号“铁壁狼”,从不轻易入局。
但她也清楚,再谨慎的人,也会被局势逼到必须出手的地步。
“他们已经三天没动了。”裴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甲胄未卸,声音低沉,“你在赌他按捺不住。”
“不是赌。”她说,“是算。他若退,北境诸部会认为他怯战,再难聚兵。他只能进。”
裴砚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他知道她一向不说虚话。自打肃清内奸那一夜起,她就没出过错。
又过了两个时辰,敌营终于有了动静。三批细作先后潜出,分头逼近主营四周。但没一个能靠近辕门。暗哨早埋伏在荒沟里,无声制伏后直接拖走。
可敌将依旧不动。
沈知微转身下了高台,翻身上马,直奔西岭烽燧。她要亲自等那个人出现。
午时刚过,远处尘土微扬。一名披甲将领策马而出,左右各带两名亲兵,在坡下停住。他抬头打量周遭地形,目光扫过主营、粮仓、水源地,最后落在东门方向。
就是现在。
她闭上眼。
【心镜系统启动】
三秒。
心声浮现——“此地太静……若有埋伏,必在山谷两侧。然若退,士气尽失,北境诸部将不再信我。”
她睁开眼,嘴角微动。
即刻命人传令:“放第三批‘民夫’车队自东门而出,速度放缓,作慌乱状。”
命令下达不久,那支伪装的运粮队便从东门驶出。赶车人故意摔了一跤,车子歪斜,几袋空粮滚落地面。有人慌忙去捡,脚步凌乱。
敌将远远看着,眉头紧锁。
但他没有动。
沈知微坐在烽燧残垣后,手指轻轻敲击刀柄。她知道,光靠假象还不够。这个人疑心太重,必须再加一把火。
“点燃后山火堆,敲锅造声。”她下令,“放信鸽。”
片刻后,山谷深处冒出几股浓烟,铜锅撞击声随风传来,像是大军正在野炊歇脚。同时,三只灰羽信鸽扑棱棱飞起,划过天际,正好落入敌军视野。
敌将猛然抬头,盯着信鸽飞行轨迹看了许久。
终于,他转身对亲兵说了句什么。那人立刻奔回大营。
不到半刻钟,敌营大门敞开。骑兵列队而出,步卒紧随其后,直扑东门而来。
沈知微翻身下马,快步走向伏击指挥点。她站在一处高地,手握令旗,目光冷峻。
敌军前锋率先抵达东门。守门士兵故作惊慌,手忙脚乱关门,一面战旗掉落门外。骑兵俯身拾起,调转马头欲返。
就在此时,三声锣响。
整个营地灯火齐灭,万籁俱寂。
敌将勒马停在门外,环顾四周。风卷着灰土掠过空荡的营墙,不见一人走动,只有炊烟还在升腾。
他迟疑片刻,终下令:“趁其转移,夺城!”
主力开始推进,沿着主道缓缓前行。队伍拉得很长,前军已近东门,后军尚在谷口。
沈知微举起令旗,缓缓压下。
刹那间,山谷两侧滚木礌石轰然坠落,堵死退路。紧接着,号角长鸣,伏兵四起。箭雨覆盖敌阵,第一排骑兵当场倒下一片。
敌将反应极快,立刻下令结阵后撤。但退路已被封死。
“杀!”沈知微挥旗。
三面山坡冲下黑压压的甲士,中央精骑从侧翼包抄。敌军阵型瞬间崩溃,各自为战。
混战持续不到半个时辰。
残兵被压缩在谷底狭道,无处可逃。敌将肩头中箭,仍持刀奋战,接连砍翻三人。最后被长枪逼跪在地,兵器脱手。
沈知微走下高台,穿过战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血浸透黄土。她走到俘虏面前,蹲下身,从他腰间取下一枚令牌。
上面刻着北境残部番号。
“你本可全身而退。”她说,“为何非要南下?”
敌将抬头看她,脸上沾满血污。“我们没得选。北地旱了三年,牲畜死尽,百姓饿疯。你们抢我们的草场,断我们的商路,还问我们为何南下?”
沈知微沉默片刻,把令牌收进袖中。
“押回去。”她起身,“关进地牢。”
亲卫上前拖走俘虏。战场上清理仍在继续。尸体搬运,伤员救治,武器回收。一切井然有序。
裴砚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这一仗打得干净。”
“他们不该挑这个时候来。”她说,“刚清完内鬼,正缺功劳。”
裴砚轻笑一声。“你是怕我闲着?”
“我是怕你不信我还能打胜仗。”她看向他,“毕竟有些人总觉得女子不能掌军。”
裴砚没接这话。他望着远处山谷,那里火堆还未熄灭,黑烟滚滚升空。
“你说他会招吗?”他问。
“会。”她说,“只要给他一点希望。”
裴砚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今晚我要召集将领议事,你也来。”
“我去。”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下次不用再让我装败。”她说,“我想正面赢一次。”
裴砚回头看着她。风吹动她的发丝,拂过眼角。她站得笔直,手里还攥着那面军令旗。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前,最后一具尸体被抬出山谷。主营重新点亮灯火,炊烟再次升起。这一次是真的在做饭。
沈知微回到中军帐,铺开地图。她在北境防线画了一道红线,从东门一直延伸到后山隘口。
然后提笔写下一行字:**残部已歼,主将被俘,边境暂安。**
她放下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今天用了两次心镜,脑中有些发胀。
亲卫进来禀报:“娘娘,地牢送来了口供。”
她接过纸条,扫了一眼。
上面写着:**敌军确信我方主力调离,因见信鸽飞起,判定为调防中途歇息,故决意进攻。**
她看完,将纸条凑近烛火。
火苗舔上纸角,迅速蔓延。
火焰映在她眼里,一闪而灭。
她把烧剩的灰烬捏碎,撒在地上。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巡逻兵换岗。她起身走到帐口,掀开帘子。
月光洒在营道上,照见一队士兵列队走过。他们肩扛长矛,步伐整齐。
她看了一会儿,正要放下帘子,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马嘶。
紧接着,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手中举着一封急件。
“报——!”那人喘着气,“北面三十里发现异常火光,疑似有新敌集结!”
沈知微站在原地,目光骤冷。
她转身走回案前,抽出一支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