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窗纸，沈知微已坐在勤政殿东阁案前。昨夜批完工部灯塔折子时三更将尽，她没回寝宫，只在榻上合眼两个时辰。眼下微沉，指尖却稳，正翻礼部今日递上的婚典章程草案。
内侍轻步进来，放下新茶。她没抬头，只问：“早朝名录可齐了？”
“齐了，娘娘。”
她点头，搁下茶盏，闭目片刻。心镜系统启动，今日第一次使用。目标锁定礼部尚书。三秒后，冰冷声音在脑中响起：【读取完成】。
“此令一出，我族二十桩假婚约恐将暴露……当速改文书，伪作先帝默许之案。”
沈知微睁开眼，神色未动。她提笔在袖中纸条写下三条指令，交给候在一旁的女官：“查近五年上报的异邦婚配案；调边境关牒比对人物流动；传三名北狄小部族使者，秘密入京。”
又低声补一句：“凡用‘和亲’二字，却无聘礼、无告祭者，列黑名单。”
女官领命退下。她端起茶，吹了口气，喝了一口。茶温正好。
半个时辰后，早朝开始。
裴砚坐于龙椅，沈知微立于凤座侧席。他开口便道：“自即日起，寒门子弟可联姻异邦。凡有志者，经礼部审核，由朝廷颁证，享同士族婚典之礼遇。”
群臣微震。
一名白须老臣当即出列：“陛下！婚姻乃礼法根本，岂能轻授寒门？异邦女子若入我族，恐乱血脉，辱国体！”
另一人附和：“臣附议！此等大事，须遵祖制，非可随意更改。”
沈知微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再启系统。目标换为那位白须家主。三秒心声浮现：【只要撑过今日，今晚就烧了北境那几份回执……再嫁祸给寒门李氏】。
她抬眸，看向礼部尚书：“诸位所言‘祖制’，可有原件佐证？”
尚书答：“原卷毁于火灾，唯存抄本。”
“原来如此。”她点头，“那臣妾有一问——这二十年来，申报成婚的二百三十七对‘异邦姻亲’中，可有一人带回聘礼？可有一族列入宗谱？可有一桩经钦天监择吉、太常寺告庙？”
无人应答。
大殿安静下来。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封面墨字《伪婚录》。“这是谍网汇编的实录。我念十例，诸位听听。”
“第一例，河东崔氏第三子娶北狄公主阿兰朵，然该公主至今未离王庭，去年尚在主持春祭大典。”
“第二例，江南陆氏嫡女嫁爪哇王子巴图，实则王子三年前病亡，其墓碑刻期清晰可查。”
“第三例，一人同时‘娶’两国郡主，时间重叠，聘书日期竟差三日，皆由礼部备案。”
她每念一条，殿中气息便冷一分。
“第四例，某公子迎娶高丽乐师之女，称其为皇室旁支。经查，此人原是酒肆歌姬，三年前才被收为义女。”
“第五例，婚书上女方签字笔迹雷同，比对十份，出自同一人手。”
“第六例，聘礼清单列明金器三百两、马匹五十匹，可通关记录显示，当日仅带两箱茶叶入境。”
“第七例，女方家族从未承认此婚，北狄使节亲口告知，所谓‘联姻’纯属捏造。”
她停顿一下，目光扫过几位士族代表：“还有十三例，要继续念吗？”
裴砚站起身，声音不高，却压住全场：“朕问一句——尔等是要脸，还是要继续演？”
无人敢动。
礼部尚书脸色发白，低头不语。
片刻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双手奉上：“此为真实登记簿，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呈至龙案。
裴砚翻开，一页页看下去。越看，眉峰越紧。最终将册子摔在案上：“二百份虚假婚约？凭空捏造，只为骗赏、抬位、增势？”
“查！”他厉声道，“所有涉事家族，罚没三年赋税！主谋削爵禁足，永不叙用！”
群臣跪地，一片寂静。
退朝后，沈知微留在东阁。她第三次启用系统，筛查礼部待选官员。多数人心思浮动，观望局势。直到扫到一名七品小吏。
心声响起：【若真能让寒门子弟娶外族女子……我妹妹便不必嫁给六十岁盐商换活路了】。
她记下名字：林修远。
午后，圣旨下达：
“废除全部虚假婚约。设‘异邦婚典司’，专管跨国姻亲事务。提拔林修远为五品协理，主持首批寒门青年与西域十三部族适龄男女的联姻匹配。今后所有涉外婚姻，须持三证：关牒通行证明、双方亲署婚书、地方官府公证。”
旨意传出，京城震动。
士族府邸中，有人砸了茶盏，有人焚毁旧档，有人连夜派人出城。
而城南书塾里，数十名寒门学子围聚一处，争相传阅邸报。一名青年握拳低吼：“我也能娶西域女子？也能光明正大走正门迎亲？”
旁边人拍他肩膀：“你爹不是总说咱们配不上好人家？现在朝廷说了，只要人正，心诚，就能成！”
边疆部族也陆续得知消息。西境驿站，一名部落使者捧着朝廷快报，连读三遍，热泪滚落。他转身对随从说：“快马回部，告诉族长——大周皇帝没有骗我们，他们真的把我们当人看了。”
宫中，沈知微仍在东阁。
她面前摊开一份新折子，《异邦婚典司首月安排》。她逐条审阅，朱笔勾画。翻到第三页时，停下笔。
纸上写着：“拟聘两名通晓西域习俗的老妇为婚仪顾问，负责教导新人礼节。”
她想了想，在旁边批注：“加一条——顾问人选须经寒门联考选拔，不得由士族推荐。”
写完，她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窗外传来钟声，已是申时。
她唤来女官：“把林修远召来，我要亲自问话。”
女官应声退下。
片刻后脚步声靠近。她抬头，看见一名青袍男子走入，身形清瘦，双手交叠于身前，举止拘谨却端正。
她看着他，问：“你知道为何叫你来？”
男子低头：“听说……是为婚典司的事。”
“你不怕那些人报复？”
他沉默一会，抬头：“怕。可如果没人站出来，寒门永远只能低头活着。”
沈知微盯着他看了几息，然后伸手，从案上拿起那份《首月安排》。
她抽出其中一页，撕下。
纸张裂开的声音很轻。
但她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她把剩下的纸推到桌边，说：“重写。开头就写——从今天起，婚书不再是谁都能伪造的东西。”